却听那国师道:“小丫头,你如今身犯重罪,命已不久,我那炼药室却还需要一个药人来试药,试药虽也危险,却总比你现下能多活几年,你可愿意?”
云猫仍然闭着眼,嘿然一笑,“不愿意。”
那国师奇道:“这却是为何?”
“这人间太无趣啦,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曾对她好的人,都挂了,曾害过她的人,被她挂了,…要留下来天天喝苦药再死,这买卖亏哇。
唉,说话也累人,还是睡吧,再醒来,许就是平静黄泉了,云猫紧闭了双唇,头向一旁歪倒,不听不看不言不语,放任自己沉入黑暗梦乡。只留下被晾在一边儿气歪鼻子的两人。
……………………
恍惚里烟光弥散,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朝自己飘过来,发出阴测测冷凄凄的哭泣之声。
“陆猫,你竟然犯下杀父的罪孽,我是你亲生的父亲啊!我是…”
云猫本来无精打彩地闲闲游荡着,此时却如被激醒,抬手便是啪地一掌,利落地将那影子打飞,冷笑道:“老娘姓云!什么亲生,你亲生的早被你派去的杀手除掉了,骨头都没剩下,…老娘是天生天养,后来才被娘收养的,跟你这般无耻人渣没半分干系!”
陆周氏从陆怀时的杀手刀下逃过一命,却痛失了唯一的亲女,神智不清的她看到路边的小叫花,便搂住认成自己的女儿,后来偶有清醒,也是将错就错,自欺欺人地认为亲生女儿尚在。
说起来,她和陆周氏也不过相处了三年多,但她在心里早已经把这个苦命而又心善的妇人当成亲娘,至于说那负心男人,幸好那渣爹不是咱的,跟咱没半毛关系,真真算得老天保佑!
正庆幸间,却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声长叹。
是谁?
云猫倏忽转身,却见背后有一老公公,白胡白发,伛腰驼背,老态龙钟,手里柱着一根破烂木棍,身上的麻衣破洞绽线,色泽难辨,身子颤颤微微,勉力立在地上,苦着张核桃脸望向自己。
“云猫儿,是谁说要姓我家的姓,学我家的武功,将来要给我云中飞养老送终的?怎么转眼就忘了?”
云猫张大嘴,半响才呐呐道:“师父。徒儿没忘。”
记得分别时,师父还是生龙活虎的中年,怎么一下子老成这样了?
老公公气愤地顿了顿手中木棍,责道:“那师父我这五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不见你来养老送终?”
云猫额现冷汗,“师父,我,我这不是,是…”
“是是,是什么?”声音虽苍老,主人却仍是个急性子、暴脾气。
我这不是挂了么?
挂了?挂了?!
…悚然从迷梦中惊醒,眼前骤然大放光明,各色景物历历呈现。
我…这是…在哪里?
地府难道竟然是这般的么?
云猫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瞧着面前的桌椅和四面墙壁,这分明是个小房间,虽然小,一应陈设俱全,壶子茶杯摆得整齐,墙上甚至还挂着画轴,她躺着的床上被衾都是新的,两边还挂着轻纱帐子。
云猫暗自惊异,长了这么大,还是头回住这么好的屋。难道竟不是地府,是天堂?
在看看身上,原本可以致命的伤竟然都好了七八成,断骨都接上了,呼吸也舒畅许多,本来不能行动的她,也可以自己坐起身…
云猫试探着伸脚下地,居然也能走路了!
她惊喜地又伸出那只被伤过的手,动动手指,挥挥掌,也象没受伤过般轻快,顿时欢呼了一声。
只听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自空中响起,却是清楚如在耳边,“丫头,醒了就来药房。”
云猫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呸,老娘原来还是当了那老道的药人啊。
四 学道
推开房门,外面却是个园子,整齐地种着大片药草,有几样柴胡,丹参之类她倒也认得,当中一条小路直直通向园子尽头,尽处是两层的青色小楼。她四处看看,也没有见着人影,估计着就那小楼,便走到了小楼前。
楼前台阶两边摆着半人高的铜孔雀,云猫走上台阶的时候,两只铜孔雀突然齐齐发出了清越的鸣叫声,倒吓了她一跳。再移目去看,那孔雀的眼中竟是放着绿色光芒,好象在细细打量着她。
云猫冲着孔雀做了个鬼脸便继续走过去。
台阶是青一色的石板铺成,光滑平整,一尘不染,各处的门都是开着,空无一人。
楼前回廊尽处是一间大屋,巨柱飞檐,两道大门上都有个大如盘子的八卦图案,细细瞧下,却是黑晶与白玉拼接而成,日头下透着莹润的宝光,黑白阴阳,竟似旋转流动不息。
只是盯着看了一瞬,眼都有点花花的,云猫揉了下眼,暗道果然古怪。
却听门内老者催道:“还不进来。”
正是那天听过的国师老道的声音,云猫应了声,心想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么,便大步走了进去。
屋里果然很大,淡淡的烟气中带着清草般的药香,却是几乎空无陈设,只在地上摆着两三个蒲团,靠窗的蒲团上坐着个老道士。灰青色的道袍,须发皆白,倒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膝前摆着个小鼎,那小鼎只如人掌般大小,精致得倒更象孩童的玩具,而那一室的烟,却正从中缓缓逸出。
老道士微抬眼皮,瞧了她一眼,指着那小鼎:“把那两粒三清化尘丹吃下。”
但见烟雾中裹着两粒紫红色泛着幽光的丹药,约摸有小手指头大小,那药香味便是从此散发而来。
心知避无可避,她伸手抓起,三两下便扔入口中。边问道:“这药是做啥用的?”
老道半眯着眼,意态懒散,半晌方慢慢悠悠地道:“才炼出的新丹,当是有涤尘清体之用…是洗髓丹的改良方。
洗髓丹?
她跟着云中飞在江湖中游历多年,见识也算广的,这老道说的还真听说过,据说洗髓丹是传说中的极品宝药,服之可以伐毛洗髓,大大改变习武的资质,这样的好东西几百年来,现世的也不过三颗,有两颗被习武之人服下,那两人都先后成了当时无人能及的绝世高手,有一颗却是在现世后引来了重重浩劫,腥风血海,无数的武林高手为了能得到它智计百出,阴谋阳谋算尽,最后却都落了个空,枉自丢了性命,那第三颗却也就此下落不明,从此近百年,再无洗髓丹的踪迹。
如此稀罕之物,这老道会这么大方么?
她半是惊半是疑地看着老道,“改良方?”
面前老道仍是半闭着眼,面上极是慈祥,长长胡子拖到胸前,根根雪白光亮,纤尘不染,却有几根微微颤动,透着那么些狡滑的味道。
老道也不理她,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挥挥手,“回你房中去吧,三天后再来试药。”
三天后?
听着就有些不妙之感啊。她试着感觉了下,好象还没甚难过之处,便起身对老道行了个礼,“小女这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