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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你说再见(出书版)(82)

他微微蹙了眉,旋即笑了起来,放下自己的酒杯,当着那样多的人,向她伸出手去。

她便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探身,去把她手里的酒杯拿过来,毫不忌讳,一仰头干了,眼神温柔得像要滴下水来:“别逞强,你酒量不行。”

他当然记得那一天,那一杯的缘分。

在所有人的眼里,阮之就是他的了。

到了今天,终于尽了。

傅长川一手撑在案桌上,另一只手握着酒杯,眼神幽深晦暗,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杜江南,我他妈……真是个混蛋。”

杜江南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小之的脾气我知道,不会生太久的气。”

他摇了摇头,惨然笑了笑,低声说:“你知道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杜江南便试探着问:“遇到了阮之?”

喝多了酒,他的视线有些涣散,过了很久,才哑声笑了笑:“不,是……让她遇到了我。”

每个人都说,阮之不会生太久的气,笃定她会回来。

可只有他知道,她对自己这样宽容,是因为深爱。

也是因为深爱,这一次,她不会再原谅自己。

因为那个时候,他心底的阴影、不安,真正毁掉的,恰恰也是,她的爱。

Chapter 06咫尺盲心

阮之在德国的这座小城里生活了三个多月了,再粗略地算算,离开容城,已经快半年了。

再回忆起来,机场发生的一切都很恍惚。

她被他牵着往廊桥走,他的背影逆着光,修长、模糊,她的声音也是恍惚的:“对不起,我不能原谅你。”

是的,对不起。

她知道他的脆弱,所以她可以说服自己不在乎家产,也可以大方地原谅他。

可是孩子不行。

那是她曾经在两人若即若离的关系中,唯一笃定能拥有的。那个时候,她不确定他爱不爱自己,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爱那个孩子。那点基因上的小缺陷,也只有他那么在乎。

后来因为误服的药物,她疯了一样去找了很多医生。傅长川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陪她去各个医院,大多数时候,他都不说话,只听医生的建议。

每一次,他都就坐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可她看着他的侧脸,却觉得他的表情越来越冷漠。

因为她没来由的认定,他在她身边,却并不期待这个新生命。

最后的结果无法挽回。

她认命,去医院做了手术,然后提了离婚。

她一直以为,虽然他不期盼孩子,但是误服药物真的只是意外,现在想起来,真是讽刺。

傅长川没有挽留,给她非常丰厚的赡养费。可那段时间,她的账户上还是常常会赤字。她没日没夜地工作,近乎任性地花钱,给很多新生儿的基金会捐善款,微博上看到有家庭因为孩子而求助,二话不说就划钱过去。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有寺庙需要修缮或是举办法会,她都会记下来,回头就从个人账户里划出大笔的金额。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发疯,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只有这样做了,才会买到一点点可怜的心安。

而这些,傅长川是知道的,也不会约束她。

这算是补偿吧?

补偿他骗光了自己家的钱,也补偿他算计了那个孩子?

用他最不缺的,金钱。

思绪被一阵突然卷进来的寒风打断了。

“嗨,中午好。”有人推开了餐馆的门,然后在阮之身后的那个餐桌坐下,又脱下了身上的黑呢大衣,掸了掸放在一边的座位上。

“和昨天一样,对吗?”来自越南的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

“是的。一模一样。”他强调,又拿出了公文包里的餐具,仔仔细细地放在了餐桌上。

阮之半转过身,看着他的动作,勾了勾唇角。

这个叫璩应城的男人,是她来到这个德国小镇后认识的。

她在这条步行街上闲逛,随便进了家亚洲餐馆,点了一份鲜虾炒饭。老板娘刚端上来,她还没开动,忽然听到后座有男人用英文说:“为什么这一份饭有六只虾?”

阮之便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亚洲男人,黑发黑眸,有些瘦,文质彬彬的样子,穿着黑色修身西服,眉目俊朗。

长得是好看,就是有点计较……连少了几只虾都要数清楚。

她盯着自己点的,那份一模一样的鲜虾炒饭,五只虾,比他还少一个呢。

老板娘跑了过来,弯腰数了数,然后十分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看了眼阮之,又解释说,“你的那份和那位小姐的弄混了。”

可是……自己这份才五只虾不是吗?阮之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让厨房再做一份。”

“我固定在十二点三十吃饭。”男人抬了抬腕表,用一种很快的语速说,“来不及了。”

阮之捏了捏额角,走到他面前:“中国人?”

他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点了点头。

“换一份吧,我还没吃。”

看上去这个方法他并不算非常满意,但是也接受了,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了。”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解,他不大情愿地解释,“我习惯五只虾配一份米饭,这样可以控制吃饭的节奏。”

阮之:“……”

“当然你会问为什么不扔掉一只虾。”他补充说,“因为你看到了,这一只虾就有近15克,在一份食物总重量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多一只虾,显然,米饭的重量就少了。”

真是奇怪的人……阮之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她默默吃着饭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人又问老板娘:“有人问过租房的事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

阮之一抬头,恰好看到餐馆墙上贴着的那张租房启事。

“说真的,贴这里效果不大吧?最好还是放在网上,或者问问你的学生。”

“一般来说,如果饮食习惯相近,会免去很多生活的摩擦。”男人一本正经地说,“不急,我可以等一等。”

怪人……不过挺有趣的。阮之回过身:“我想租房子。”

然后,她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

房东,就是那个古怪的年轻男人,叫璩应城,是大学教授。阮之算是和他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不过她住二楼,他住一楼。彼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

他们的交流不多,因为大多数时候见不到面,当然,见面了,也会觉得彼此是来自两个星球的,完全无法沟通。

唯一的默契是两个人都喜欢这家越南餐馆的鲜虾炒饭,午饭常常遇到,背对背的,会开口交流几句。

“对了,今天在浏览国内新闻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前夫。”璩应城习惯这样坦率地说话,以此作为必要的沟通交流。

阮之忽然间很后悔,因为要租他的房子,当初不得不接受他对家庭情况的询问评估,自己竟然诚实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