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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出书版)(39)+番外

“怎么会是你?”

他醒悟了一般,重新抬眸,望向薄姬,继而放开她,翻身下马,走至连秀面前,怒声道:“韩姑娘呢?”

“韩姑娘在我们赶到之前,已被掳走。”连秀不敢抬头,沉声道,“路上遇到了薄夫人逃难而来,末将便擅自将她带了来。”

“你说她落入了敌营之中?”江载初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元皓行在长风城陷落的翌日就趋军疾行,抵达长风城下立刻攻城。那一晚侍卫队护送韩姑娘出城,途中被截杀,侍卫队全部战死。韩姑娘被掳走——”

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海,江载初一言不发,却赤红了眼睛,回身走至乌金驹前,伸臂抱下薄姬,自己又翻身上马。

正欲催马前行,忽然觉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右腿。

急怒之下,江载初低头一看,却是亲卫营无影。

无影自他起事开始跟随他左右,虽是哑巴,武艺却精深,素得江载初的信任。

他无法开口,只能用力抱着江载初的腿,只是不放开,目光中满是恳求。

“滚开!”他低声喝道。

无影用力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在自己喉间比划了一下。

江载初大怒,右腿用力一扫,径直往他胸口踢去。

这一踢何等力道!

无影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力,喷出一口鲜血,却依然紧抱着他,一动不动。

连秀与众骑兵皆跪下,一脸惊惧,齐声道:“将军,不能回去!”

几滴鲜血溅在脸上,渐渐变凉,江载初终于冷静下来,那股暴戾之气渐渐褪下去,他终于哑声道:“放开。”

无影脸色苍白至极,依旧倔强地抬头看他,仿佛在等他一个承诺。

江载初握紧了腰间佩剑沥宽,这细雨茫茫中,仰头长笑。

这世事待他,为何这般艰难?

他只想退隐避世之时,叫他遇到韩维桑,倾心待她的后果,却是片体鳞伤;

如今他奋起于乱世之间,重遇当日骗他的女子,却也决意将她留在身边,阴差阳错,她又被掳走,生死不明。

他与她若是无缘,为何一再遇上?!

若是有缘,又为何总是这般错身而过?!

笑声渐渐止歇了,前方忽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上将军!浮桥已经架起!可以渡河了!”

江载初挺直脊背,望了望前方茫茫夜景,心中明白,这是渡河的最好时机。他该趁着元皓行率大军被长风城拖着,全力向前行军,直抵京师。

可……就这样将她抛在身后么?

若是等上一等……元皓行若生擒了她,必然要他回军作为交换,只怕信使即刻便到。

这一生中,他经常要做两难的抉择,却又觉得,从未有一次,如这般艰难。

雨水顺着鬓角,渐渐滑落至下颌……他只觉得头颅要炸开一般,思考与衡量变得异常艰难。直到无影跪着,扯了扯他的长袍,对着北方,比划了一下。

他先是漠然看着。

忽然间茅塞顿开!

江载初勒转了马头,对传令官道:“即刻渡河,延误者斩!”

人人松了口气。

江载初俯身,将无影拉了起来,低声道:“多亏你提醒我。”

无影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有鲜血,甚是可怖,却对他憨厚笑了笑。

如今等着元皓行找上来未免太过被动,但是他可以尽快长驱直入,直抵皇城,以整个大晋朝廷来胁迫元皓行,交换韩维桑。

这也是他最好的选择——

和元皓行争夺时间,不给他拖延的机会!

波澜壮阔的禹河上浮桥已经搭建起来,征调的民船楼船也已经在岸边就绪,兵马嘶鸣,却又井然有序。先锋营已经渡过河去,在对岸接应,同时预防敌人突袭,连秀带着亲兵在桥边督视,忽的想起了什么,低声问:“景将军那边还有消息么?”

亲兵摇头道:“还没有。”

他抬眼望向主帐,这个素来勇敢果决的军人,眸色中竟也流露出错综复杂之意。

江载初回到营帐之后,绝口不提适才之事,神色如常。大军过河之际,他还在静静看着舆图,指尖顿在京城之下,似是竭力在思索什么。

薄姬悄声踏进,他也不曾抬头,只道:“这一路急行军至京城,不知有几场硬仗要打,我会送你在附近小住,战事结束便送你回青州府。”

薄姬却恍若不闻,只是走到江载初身边,跪了下来:“将军,你带着我吧。”

从下而上的角度望过去,他的下颌方硬坚定,目光却是只落在桌上,并未有丝毫流连在她身上,只说,“别胡闹。”

“你带着她就不是胡闹么?”薄姬伸手抓住他的长袍,轻声道,“将军,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俯下身,将她拉了起来,淡淡道:“我不喜一样的话,却要说上许多遍,阿蛮,你知道的。”

眸色那样的深冷陌生,薄姬记得适才自己戴着风帽,慢慢走近他时,他就在马上看着自己的身影,眼神却是灼热喜悦的……从指尖开始发麻、变冷,她直直仰起头,看着这个年轻男人,轻声道:“可你就不问一声,为什么是我来这里么?这一路上,我又遇到危险了不曾?”

江载初皱了皱眉,声音愈发冷淡:“你好好的在这里。”

“当日我被景将军送出了城,是我一心要见你,便吩咐卫队折了方向,未想到遇上了敌军。卫队全部战死,我差点被人侮辱,是韩维桑救了我。”薄姬一双明澈的眸子紧紧盯着江载初,“可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么?”

江载初怔了怔,“谁?”

“是个极好看的年轻人,我听她叫他元大人。”薄姬勾起一丝笑,眼神怨毒,“我不想被她救——我宁可在那里便死了!可她救了我,还对我说……”

她分明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聚集起越来越重的寒意,曾经温柔将她望着的眼睛也变得阴鸷可怕,仿佛有无形的压力迫在自己身上,竟无法再说下去。

“你说,她和元皓行在一起?”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元皓行,但她叫他元大人,似乎很亲昵——还,请他放了我。”

“阿蛮,我可以容忍很多事,唯独她的事……”他抿起唇角,冷声道,“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薄姬骇得双膝跪下,伏身道,“我,我不敢欺瞒将军。”

“这件事我并未同连将军他们说,因为,因为,韩维桑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不敢说。”

江载初略略低头,看着她修长洁白的后颈,轻道:“你说。”

“我听到他们在说起什么蜀地,侄子之类……然后那位元大人请她放心。韩维桑对元大人说,说她欠你良多,便请他将我放了,算是……还你的人情。”

说到这里,她悄悄抬起头,觑了一眼江载初的脸色,却见他俊美的脸上收起了怒色,竟没什么表情了,怔忡之间,只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此刻薄姬心中稠乱如同烫粥,蓦然想起路上那人对自己说:“你若要得到他的心,便听我的话,这般告诉上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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