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携手端坐在上首,更显恩爱。
皇后之后便是庄妃,她本就不欲高调,只是以自己亲手所绣的松鹤延年图献上。那绣图上的青松苍劲有力,松鹤栩栩如生,真真是精致绝伦,虽不甚出众却也情真意切。
柔妃随后,从容起身,绯色裙裾拖曳在地上,宝光闪烁,好似群星簇拥。她亲自将美酒双手捧上,柔声道:“此乃羊羔美酒,失传已久,妾特意令人查阅旧典,潜心仿照,终于赶在陛下寿辰完工。万望陛下一品。”
美人端美酒,金殿当面,如何不动人?
皇帝果是亲自接了酒,垂首抿了一口,不由点头:“此酒果如前人所言‘如羊羔之味甘色美’,爱妃费了心。”
柔妃垂首一笑,好似不胜娇羞,发如鸦羽,发上的红宝石珠钗熠熠生辉。她眉目之间柔媚难掩,柔柔道:“陛下喜欢便好。”
其后乃是纯昭仪,她笑着起身,盈盈一拜:“都说‘剑乃百兵之君’,妾有神剑愿呈吾皇。”她抬抬手,唤了身后的宫人茗心捧剑上前。
茗心垂首走到皇帝跟前,抬手打开剑匣,只见匣中长剑好似染着碧光,寒气逼人,锦绣之中亦是锋利难掩。
纯昭仪很是得意,上前几步,细声言道:“此剑乃是......”
她话声还未落下,异变忽生。本来温顺垂首的茗心忽然伸手拿起那剑,剑匣落地,她却持剑直直的往皇帝刺去。
剑光好似闪电,疾疾而去,神兵本就剑气逼人,这般动作之下更是寒气凛然。
皇帝端坐不动,屹然如巍峨泰山,威仪自生。他身侧的苏公公和皇后却都上前欲挡,只是谁也料不到最先挡在剑前的竟是纯昭仪。
纯昭仪毕竟离茗心最近,她一心系着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以身去挡,长剑直入胸口,避无可避,立时便能看见鲜血从剑尖滴落。
而下一刻,皇帝掷出的酒杯就打在茗心握剑的右手穴位上,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满殿之人皆是一片肃静,好似都被这异变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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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尽管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人看着棋局中间的一颗棋子,神色冷定从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触骨生寒的杀意,“我生的女儿,我自是知道性情,总也不会叫我们失望的。等陛下从摆宴的福音殿转去渊来阁,我们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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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请太医!”皇帝反应最快,他冷眼看着侍卫将咬破牙中毒囊自尽的茗心拖走,亲自伸手去扶纯昭仪,当机立断的道,“去渊来阁。”
福音殿乃是摆宴之所,自是没有床榻也不利于休憩,故而转去临近的渊来阁更加方便。
纯昭仪气力衰竭的缩在皇帝怀里,只是定定的看着皇帝,甚至不愿眨眼,水眸之中有泪光盈盈。
她面上本来涂着脂粉,珠泪滚落,可以看见清楚明白的水痕还有未消去的红疹。这本该是很丑的,可她情意真切的清晰可见,在这样的时候,竟使她的容光拥有了远超皮囊的美丽。
她装了一辈子的天真烂漫,只有这一刻才是真真正正的天真与烂漫。真正的动人。
皇帝目光微微沉了沉,神色冷沉,一时没有言语。随即,他便亲自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渊来阁去。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随之去往渊来阁。
元央落在后面,神色微微显出几分复杂来——适才她额角抽痛,显然,这殿中定有其他考生。或许,还不止一人。她目光恍若无意的在众人面上掠过,一时之间倒是毫无头绪。
容美人悄悄上前去挽她的手,低着头,轻轻道:“我看那地上的血都是黑的,那剑上怕是涂了毒。”恐怕纯昭仪是救不了了。
元央跟着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应道:“谁知道竟是会出这样的事......”
茗心乃是纯昭仪的宫人,若是论罪自是要牵连纯昭仪,可她这般好无私心的一挡,反倒把自己先择出来了。若是有意,恐怕装的太真了,且又要赔上性命;若是无意,那也未免太巧了。
☆、危局
纯昭仪已然气息奄奄,那苍白的面色映着月光好似宣纸一般白而透,一戳就破。她好似也察觉到了什么,竭力仰起头,伏在皇帝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眼中珠泪滚滚而落。
她就像是一朵花,那样柔软、那样美丽,好似只能被人藏在怀中小心保护一般。在她最欢喜、最动人的时刻迎来了死亡。
皇帝脚步不顿却还是垂眼看她,细长浓密的眼睫静静的垂落下来,好似扇子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渊来阁距离福音殿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极近的。皇帝一边用内力替纯昭仪压制体内毒素,一边抱着她快步走过去,准备先把人搁在榻上,等太医来再做打算。
只是那木榻之下不知何时竟是躲了一人,等到皇帝靠近便忽然贴着大理石地面滑了出来。那人本就不准备一击毙命,只一心拿着长刀砍向皇帝的下盘,刀刀刁钻。
皇帝双手抱着纯昭仪又要分心压制纯昭仪体内的剧毒,一时不防,虽是顺势后退了几步却仍让那人被刀砍在了小腿。那刀上不知涂了什么,顿时有黑红的血液落在地上。
皇帝面色不变,抬腿将那人踢开的同时将纯昭仪丢到榻上,动作迅速的抽出腰间长剑直刺向地上的刺客。
纯昭仪体内剧毒全靠皇帝内力压制,此时被皇帝轻轻一丢,顿时吐出一口黑血来,毫无半点反应的昏了过去。至于地上的刺客,倒也干脆,一击得中之后便立刻引颈就戮,竟是一点挣扎的意愿都没有。
跟在皇帝身后的诸人见到这般情景,一时之间都有些怔住了。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先是俯首请罪:“是妾失察,竟令这等贼人混入宫墙,伤了陛下圣体。”她目光紧紧的盯着皇帝腿上伤口,声音都紧了,关切担忧之情溢于言表,“陛下伤势如何?”
皇帝心知那幕后之人必有后招,后宫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反倒成了累赘,扬手止住皇后的话,冷声道:“朕无事,太医马上就到。”顿了顿,又吩咐皇后道,“你去传令岳统领,派玄铁骑将来渊阁围住。其他人都给朕回宫。”
皇后知道事关重要,不敢耽搁,连忙转身传令——玄铁骑乃是皇帝亲自练出的兵,一贯只听帝令,她若不亲自去怕是差遣不动。
“陛下......”众人皆知此时乃是刷好感的大好时机,哪里愿意就这样退下,语声里面满满的都是不甘。
皇帝抬眼看了在场诸人一眼,目光冷若寒霜,缓缓道:“朕说了,都回去!”
皇帝积威已久,此言一出,再没有刚撒娇求恳,诸位嫔妃全都乖乖的退了下去,甚至连脚步都不敢放慢。
元央看了眼皇帝神色,心中另有打算,也跟着退了出去。
皇帝独自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忽然抬步走到窗口,冷声道:“木兄何时成了梁上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