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
身上穿的旗袍乃是依着旧时典故特意制的，有宽宽的滚边，上面是用金线绣成的蝴蝶，便是连扣子都是红宝石的。然而，这旗袍却是刻意做旧了的，颜色微微有些淡，哪怕看上去华贵合身，实际上早已洗过好多次——这也暗示了当时宁家日渐衰败，制不起新衣只能以旧时衣饰来掩饰的窘迫困境。
只是，真正的美人却是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
宗仪在楼上听到这声音，不由侧首去看，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驻足凝目。
宁万柔却不知自己已然落入他人眼中，她唱了一小段，觉得尽兴了便收了声，径直抬手从桌案上倒了杯茶水，仰头喝下。
这是她刚开始代替兄长随人出来谈生意的时候，实际上心底亦有几分忐忑和胆怯。只是，她心知对方正是怀了看好戏的心情在旁等着，故而反倒硬撑起一股气，一举一动更显得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到了最后，竟是真把那位本有意刁难的客人都给折服了。
好不容易谈下生意，宁万柔心中十分欢喜，只是她还记着不能喜形于色，便故作漫不经心的抬了眼望向其他地方稍作掩饰，四顾之间竟是正好撞上了凝目望着她的宗仪。
或许，这世上真有爱情，真有一见钟情。他们就这样隔着半个戏院，对望。
宗仪的目中有人类对美本能的欣赏也有男人对女人本能的爱/欲，还有那一点因她的欢喜而生出的笑意。
而宁万柔，她眼中是还未来得及掩去的喜悦以及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本能的羞赧。她很快便从对望中收回目光，轻轻的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眼睫仿佛小扇子一般的垂下，她的双颊不自觉的因为宗仪灼热的目光而红了起来，滚烫得很。
这一刻，整个镜头都对着宁万柔那泛红的脸。她奶油一般白嫩的肌肤，垂落下来的眼睫，挺秀的鼻梁，微微抿着的樱唇，还有仿若霞光的红晕。
她仿佛从适才举重若轻、神色自若的生意人重又变回了十多岁的少女，美得惊人。
那一瞬间，恍若花开，难描难绘。
可这也仅仅只有一瞬而已，很快，她便抬起头看着对面谈话的客人，面色如常，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这是极其考验演员功底的一幕，以宗仪凝望的身影为背景，整个镜头都对着宁万柔的面部，看她抬眼、低头再抬头；看她从心动到克制再到冷淡，毫无对白和声响，转换之快只能意会。
整个剧组都不觉的凝目望着镜头中的周明珠，屏息而无语，仿佛在凝望着历史上美人与英雄那令人无限遐想的初遇。
直到莫闻喊了一声“cut”，众人方才回过神来。莫闻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周明珠说：“不错。”这时候，他倒是已经把周明珠迟到的事忘到脑后了。
周明珠也是差点就陷入了戏中，许久才怔怔的回过神来，回了莫闻一笑。
莫闻倒不在意她这点儿失神，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收拾收拾，先吃午饭。”他给自己抽了一支烟，点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烟圈——显然，他适才也有些憋到了。
宁舟山亦是走了过来，对着周明珠鼓励一笑：“表现不错。”
周明珠连忙拱手回礼，笑道：“哪里那里，是师兄你功底深厚，带我入戏。”
宁舟山见她已经出戏，倒也没再说话，转身便去吃午餐了。
顾桥抱着水跑过去，喜得恨不能抱着周明珠转三圈：“珠珠，你演的好好啊，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
准备收工吃饭的摄像师也跟在后头加了一句：“是很美，我都差点转不开镜头。”当然，本来也不用转镜头。
周明珠十分含蓄的笑纳了他的略有些夸张的恭维，侧头对着他一笑，道：“谢谢。”
大概是周明珠适才的表演说服了众人也或者是摄影师和周明珠的话打开了局面，总之，很快便有个小姑娘拿着饭盒来讨好周明珠。
“明珠姐，我特意帮你拿的，你要红烧肉的还是糖醋鱼的？”
周明珠看着红烧肉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艰难的转开目光：“糖醋鱼就好......”红烧肉看上去真的好诱人，可惜她已经戒肉好久了TAT......
化妆间的工作的小姑娘也跟着挤了过来，递了碗汤给她：“周小姐，你要不要喝汤，我自己炖的。”
一时之间，周明珠顿时从人嫌狗厌的二师兄进位成了香饽饽唐僧。
不远处，李妍正披着一件大衣，膝上放了一本剧本，正端坐在躺椅上看剧本等午餐。
她自觉自己在剧组中的咖位仅次于莫闻和宁舟山，架子摆的挺高，从不与众人一起用餐，平日的三餐都是另外从五星级酒店订来的。
现今，她一脸铁青的看着被围成一团的周明珠，只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最让人倒胃口的是，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姑娘正聚在一起讨论周明珠。
“她皮肤好好！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保养秘诀。你说我要是过去问的话，她会不会告诉我啊？”想问就去问啊，拖拖拉拉在这里啰嗦什么。
“是啊是啊，嫩的好像要我掐出水来了。她五官比例特别好，而且吸光性和感光度都好，根本不用费力上妆。”那就不要化妆啊！
“而且演技也好好，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和我男神对戏还不落下风的。简直要成为我女神了！”那是宁舟山带着她的！
李妍憋了一肚子的牢骚，只觉得自己再也听不下去，甚至顾不得等助理送饭过来，“啪”的一声从躺椅上起来，“咚咚咚”的踩着恨天高离开了。
莫闻听见她的脚步声，咬了口红烧肉，口齿不清的提醒一句：“要出去？记得早点回来，下午是你和明珠的戏。”
☆、第十八章
李妍的脚步一顿，虽是心头怒火熊熊却也不得不缓下声回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莫导。”她自诩是演技派，这一怒一笑之间果是转换迅速。
莫闻埋头吃饭，顺便把镜头转回来再看一遍，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应声。
*******
不出所料，下午的戏确实拍得不大顺利。
因为宁舟山下午有安排，所以拍的是李妍和周明珠的对手戏。这两人在戏里是情敌，故而明里暗里多的是交锋，暗潮汹涌。
下午拍的一场是林菲菲和宁万柔在宴会里遇上，宗仪因为上回的偶遇而对宁万柔另眼相待，等他因故离开了，林菲菲便寻机刁难起宁万柔来。
灯光师特意多开了一盏灯，明亮至极的灯光照耀着、簇拥着一身华服的林菲菲，她本就娇艳欲滴的容貌在这样的强光中显得纤尘不染、完美无瑕，那样的美丽仿佛带刺的玫瑰，傲人的美丽中蕴育着伤人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