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也第一时间挡住强光的神界职员开口,“还记得攻击方位吗?”
“没问题。”云沾衣执起刀,沉默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阿尔,三击是我的极限。”
几秒的绝对安静。
而后,才响起阿尔淡若空无的声音,“放心。”
眼不能视物,好像回到了从前,分辨阿尔口吻的依据又变成了声音。熟悉到骨头血液里的声音带给云沾衣的除了心安以外,也带来了某些勇气和决心。
“妖精。”
她淡淡开口,握着刀的手紧了又紧,从萌生这个念头到决定去执行,也不过是一两秒间的事。想到手中这个跟了她近10年的同伴,有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云沾衣心里空荡得恍若末日,空着的一只手用力摁上胸前那个被浦原喜助刻满鬼道的吊坠,并不尖锐的边缘铬得她皮肤生疼生疼。
“用刀禅吧,我身体撑不住了,如果我倒了,阿尔也会死。”
手中的斩魄刀微微一颤,卍解后的妖精冷漠凉薄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
【决定了?】
“嗯,你原谅我。”
【……好。】
记忆如潮退般倒流,当年的云沾衣还在尸魂界学卍解,因为找不到斩魄刀本体而破罐破摔地进行冥思,谁知却运气极好地学会了‘刀禅’这种据说是卍解最高境界的格斗技。这大概也是为何通过这种方式和她建立深度联系的妖精不仅比一般斩魄刀要强,甚至可以把敌人拉进它的空间进行绞杀。然而这种力量不是没有代价,妖精一开始便告诉她,如果用刀禅的力量战斗,哪怕只有一次,她也会失去死神的能力。
云沾衣把这忠告记得极牢,甚至在和蓝染对战时宁愿找阿尔帮忙都不愿用自己的斩魄刀,就是害怕有一天再也无法使用妖精。
谁会知道有一天她会和阿尔的命连在一起。
谁会猜到她有一天会靠别人的血续命。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活着,而宁愿放弃自己的刀。
在过去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云沾衣记得自己的刀是个穿着一身黑衣,长发及腰的冷漠男子,一举一动都仿若王者般睥睨天下。他是最强的刀,却从未带给她厄运,反而是作为主人的云沾衣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那个暗月笼罩的世界,黑色翻滚的硫酸海,海中央的男子迎风而立,黑衣猎猎作响,像一面旗帜,又像一把能刺穿天地万物的利刃。
妖精平时是个傲娇货,到了卍解时却变得格外正经。
妖精身材很好。
妖精长的很好看。
妖精声音里带着致命的磁性。
云沾衣统统记得一清二楚。
说是三击,用了刀禅后的云沾衣,却只挥了两次刀,用尽力气,把灵压发挥到最大,甚至连神力都一并赌上去的两刀。
她因为眼睛被绑而无法得知阿尔最后的必杀技,但惊天动地的突变却告诉她,两人的最后一次合作成功得不能再成功了。
当攻击命中目标,脚下整片大地都仿若要崩塌般剧烈地震动起来,无数裂缝自脚下蔓延,甚至还有巨大的碎块从头顶跌落,云沾衣不敢把布条从眼睛上取下,因此被砸了好几下,碎片不重不利,却还是把她的身体割得鲜血直流。
她大声地喊着阿尔,随即一个冰凉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得两人同时一惊,耳边呼呼地响起风声,却是开始下坠。
“沾衣,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听到阿尔的声音风中飘零。
当阿尔告诉她结界崩塌了的时候,那蒙着眼睛的黑布忽然就湿透了。
云沾衣紧紧抓着自己的斩魄刀,感觉到灵力仿佛被谁打开了水闸,不停地流失不停地减少,而她就是那池塘里的鱼,苟且地活在随时会干涸的世界。
“妖精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云沾衣默默问着那个人。
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声音过了好几秒才回答,【没有。】
“我很自私吧。”
【不会。】
“我用灵魂发誓,云沾衣此生都不会忘记你。你相信我。”
【好。】
“虽然我以后没办法跟你讲话了但是刀我会一直带着。”
【嗯。】
“要是哪天我死了,你成了别人的斩魄刀,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记得我。你能不能一直记得你有个朋友叫云沾衣?虽然她很自私地为了活着放弃了灵力,但她当你是最亲的人。这是真心话。”
【……我知道,不会忘。】
云沾衣的声音忽然嘶哑起来,如同声带碎裂,“……谢谢你。”
妖精似乎犹豫了一下,沉声问,【云沾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记得。”
【记得真正的始解语吗?】
“我记得!可我现在无法发动了。”
【……没关系,够了。】
坠落没有尽头,像是要落入无底深渊一般。阿尔早就取下了眼上的布条,看着云沾衣脑后的黑发仿佛一夜之间变长,周围的风凌厉如刀,把那已到脚踝的发系数吹到了她身前。她抱着自己的刀,另一手抓着浦原送她的项链,紧抿着唇,明明眼上还蒙着布条,却努力仰着头,仿佛要透过黑布看些什么。
而在她面前,一个隐隐发亮的透明光屏漂浮在半空,里面是一张全家福,云沾衣穿着古怪的制服带着一条围巾,她的左边是一个穿着格子衫的金发齐刘海男人,右边是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有着点点雀斑的红衣小姑娘,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好几个造型怪异的人,云沾衣坐在这中间,两排白牙整齐而好看,笑得格外漂亮。
风吹落了黑布,阿尔并不惊讶地看到了一双泛红的眼,却是什么都没说,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黑发女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光幕,无声地动了动唇,不知是在对光幕里那些人说,还是在对她怀里的那把刀说。
“……从没有喊过你的名字,真的很对不起……”
149、最遥远的距离
书上说想得到什么,必须先失去什么,云沾衣很早以前便懂这个道理,所以才一直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轮回中浮浮沉沉,却难得没迷失心智。事实上她也曾暗暗自恋过,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不易,自打她和云小楼没死在车祸中,到现在手上沾满鲜血,个中痛苦煎熬冷暖自知。
所以当她看着那张全家福逐渐涣散、透明,消失不见,心里一阵平静,不敢有解脱感,什么都不敢想。因为一旦如此,那些付出的代价便会被记起,然后心里千倍万倍的钝痛。
云沾衣胆小,自认担不起那如天崩地裂世界毁灭般的情感。
她降落到了一个高级公寓里。
耳环结界被打破后的漫长坠落结束,云沾衣扯了扯身上破烂的衣服,打量周围。阿尔不见踪影,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人。公寓布局非常简单,冰冷硬质的黑白两色,一尘不染的地板和家具,看得出经常被打理,却少些人气。从落地窗向外看,这应该是大楼的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