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尾声,由丽塔钢琴独奏,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十来秒,却引领大家造地感受到琴音当中蕴含的无限力量和生机。
就从灵巧和创造这两点来说,唐颐自觉比不上丽塔,她可以随性随心、无拘无束地自由发挥,而自己总是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就像作茧自缚的蚕,游刃有余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预演结束了,丽塔拉着长裙,就像一只精灵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唐颐鼓起了掌,一下接着一下,真心地赞扬,“弹得很不错。”
她吐了下舌头,“真的不错吗?我都快紧张死了。”
唐颐点头,“真心话。”
丽塔拉了下她的手,俏皮地眨眨眼,“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我身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问,“是什么?”
“自信啊。”
两人哈哈一笑,笑过之后,丽塔左右望了望,问,“导师呢?”
唐颐也觉得奇怪,“刚才还在。”
“我想问问他,最后那个音节怎么过度比较圆滑,我总弹不好。”说着便朝外走,估计是想走出去看看导师,刚走到门口就被指挥喊住。
“丽塔,别乱走,一会还要继续排演。”
于是,她只得退了回来。
唐颐拍了下她的肩头,道,“你先练习,我帮你去找导师。”
丽塔感激地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
唐颐走出排演大厅,四周走了一圈,都没瞧见导师的踪影。她觉得有些奇怪,福克斯先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而且,这场比赛关乎他的名誉和他的得意门生,按理来说不会一声不吭地自己离开才对。
为了保证音乐会安全顺利地召开,一些纳粹高官已经提早达到,开始布置检查安全措施。看着这些穿着军装的人影晃动,唐颐不愿意和他们有什么正面冲突,转了个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走廊九曲十八弯,而且越走越深,四周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电闸配备室。这里控制建筑里所有的电路和水闸,正纳闷自己怎么会跑来这里,这时,一个刻意压低了声音从耳边传来了过来。
“你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我设置在15点30分。”
她心口一紧,这是导师福克斯的声音。
第十章 夜宴
“你确定位置?”另一个人问。
“是的。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是纳粹头目,绝对不会累及无辜的人。”福克斯保证。
“那引爆之后,怎么撤退?”
隐隐传来几下翻阅纸片的动静,他压低声音道,“这里有个紧急通道,通往地下排水管,我在那里安排了人交接,你们从这里出去就能避开德国兵的追捕。”
“那你呢?”
“我回到观众席,和我的学生呆在一起。”
“不行,羊入虎口,太危险了,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福克斯摇头,“我不能一走了之,这样会给我两个学生带来麻烦。而且,他们没有理由怀疑到我身上来……”
听到这里,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唐颐不敢再听下去,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没想到她的导师福克斯竟然加入了反纳粹的地下组织!难怪他坚定不移地要来歌剧院,原来他根本不是来监督考核丽塔的,而是另有图谋。
引爆……除了炸弹还有什么可以引爆的呢?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如果被德国人发现有人要刺杀他们的首脑人物,后果不堪设想。福克斯是主谋之一,而她和丽塔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由他带进剧院的!天哪,之后会发生什么?
事态严重,她无法再发挥想象力,太过紧张,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屏住了。脑中思绪如麻,千万个念头同一时间涌上大脑,该不该告诉丽塔?不,不对,正确地说是否向纳粹举报?
如果举报,也许可以保住她自己和丽塔,但这样一来,导师和他的战友都会被捕,她俨然成了出卖他们的纳粹走狗。对法国人来说,他们在为自己国家而战,本意无罪。况且,她自己的立场也处得相当微妙,她不是德国人,不是法国人,更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自己的祖国同样在遭受侵略,她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这些爱国青年?
可是,知情不报,那么一旦事发,将领被炸,德国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先不管福克斯会不会一走了之,纳粹在震怒之下,必然迁怒这里的每一个人,到时候,她和丽塔有口难辩,怎么还能全身而退?
唐颐惶恐极了,可以说是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她一步步地向后后退,一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许是太紧张,慌忙之下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工具箱,发出一声闷响。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四周顿时安静了,静得令人心惊,不安、危险似乎一触即发。唐颐停顿了一秒,随即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从隔间里冷不防伸来一只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进去。
唐颐吓了一大跳,一时不明自己的处境,心中惊恐交加,张嘴尖叫。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出声之前,已抢先一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淡淡的香烟味钻入鼻翼,唐颐立即意识到,站在她后面的是一个男人。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这么一挡,一下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口鼻都在他的掌控下,她几乎要窒息了,难受地挣扎着,却没能摆脱对方的力道。知道挣扎无用,她很快冷静下来,抓住他的手,向外移了一寸,勉强给自己腾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她吐气如兰,缠绕在指尖,身后的人明显一僵。
两人维持这个尴尬的动作站了好一会儿,久到确定不会有人过来,他才彻底松开对她的桎梏。
唐颐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身,即便有了准备,心脏还是重重地一跳。一双碧绿的眸子闯入她的眼帘,好似坟墓里的一团鬼火,配合时下的气氛,显得十分森然。她眨了下眼睛,眼底窜过一丝诧异,这个人,她竟然认识!
库里斯眼底却没有任何惊讶,他气定神闲地将双手插在皮带上,上下打量着她,尤其在经过她胸部的时候,多扫荡了几眼。虽然没说话,却在用那看起来有些轻浮、又有些邪恶的目光调戏着她。
唐颐脸上一红,今天没有再穿展露身体曲线的旗袍,但在他的审视下,心中却腾起一种一.丝.不挂.似的难堪。她捏起拳头低下头,忽略掉他带来的不快,暗自告诫自己,必须远离这个危险的家伙。
可是,库里斯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长臂一伸,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后台,我当然是在为演出做准备。”为了加重语气,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听她说得理直气壮,他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踩她痛脚,“什么时候我们放宽政策,东方人也可以登台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