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家居服的乔雅“噌”一下拉开大门,她顾不上客套,迫不及待问:“你打听到什么消息?”
周身带着寒气的辰坤进屋,他搓了搓大手,“外面挺冷的,你先给我弄杯热东西喝。”他的口气不紧不慢,与电话中判若两人。
乔雅走进厨房,心不在焉问:“咖啡?茶?”
他微微蹙眉,“茶。”她忘记辰坤不喜欢喝咖啡。
水榭云天的地址是乔雅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这是他第一次造访她的婚房。趁她泡茶的空当,辰坤不动声色的环视客厅……
房间的设计简洁却不失奢华,漫溢温馨、舒逸的感觉。米白色的五斗柜上摆放几桢相片,都是乔雅的单人剧照,不见她与易泽的合影。他们的感情不过尔尔,辰坤极快作出判断,神态跟着轻松些许。身为律师,他具备敏锐的观察力,善于从细节窥探人心。
乔雅将热茶搁上茶几,坐进沙发。她双臂抱膝,尖细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他轻啜一口红茶,炯炯有神的黑瞳锁住她的美眸,一字一顿说:“易泽是私生子。”
她的心跳停滞一瞬,双手不由自主交叠,紧紧握在一起,过度弯曲的骨节泛白。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她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易泽藏着秘密,她甚至怀疑过他的身世复杂。可是,一切只停留在乔雅的臆想与猜测上,她万万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
真相呼之欲出,她却突然有些胆怯,颤声问:“他的生父是谁?”
“倪世海。”三个字如雷灌耳。
错愕、震惊、窒闷……万般滋味在乔雅心头翻滚,纠缠成一个死结,霎那间攫住她的神志,她连呼吸都紊乱起来。全部情绪袭上乔雅俏丽的面庞,须臾化为唯一的表情,——不可思议。
她的双唇颤抖,魔怔般喃喃自语:“原来他不姓易,他姓倪,应该叫他倪易泽……”
难怪倪世海会在第一时间得悉他们的婚讯;
难怪易泽年纪轻轻,却可以在倪氏呼风唤雨;
难怪……
一切只因倪世海是他的生父。
乔雅的每一种挣扎,尽收辰坤眼底,他的瞳仁深处藏匿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刚一得知这个消息时,惊诧程度不逊于乔雅,他恨不得狠揍那个男人一顿。他凭什么欺瞒乔雅的感情?!但在驱车前往水榭云天的路上,辰坤的暴怒渐渐退去。真相昭然若揭,他反倒应该感谢易泽成全了他。乔雅一旦弄清楚他的身世,便意味他们的婚姻难以维持下去了。
不知沉默多久,乔雅终于回过神。她放松僵硬的腰板,一语打破沉寂的气氛:“辰坤,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的眸色一黯,不悦反问:“你认为我捏造了易泽的身份?”
“不是。”她摇头,辰坤是律师,想查的事情鲜有查不出的。乔雅轻颤的嗓音变得坚定,“易泽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答应我吗?”眸中的迷惘消散,她的目光恢复清澈。
“你准备帮他瞒下去?”辰坤的俊脸闪过阴郁,幽幽问,“连你爸都不告诉?”
乔雅的面色平淡如水,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冷静的说:“这件事尤其不能让我爸知道。”
“你醒醒,好不好?!”他霍然站起身,结实的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辰坤克制不住胸腔内腾起的愠怒,疾言厉色咆哮:“他在利用你!利用你们家!”
她吃痛,用力拂开他的手,镇定自若的反驳:“他是倪世海的儿子,没道理觊觎我们家的财产。”
易泽说过,乔氏是她的,他不要。
“呵呵……”辰坤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他的喉结抖动,发出两声嗤笑。他俯下英挺的身躯,逼视她的双眸,一针见血道,“小雅,你不懂吗?易泽在加拿大衣食无忧,他为什么要回国?他是来报仇的,他要夺回一切属于他的东西……”
刻意的停顿,他的语气转瞬加重,“而你,——不过是他复仇的棋子!”
“你住口!”乔雅“腾”的从沙发里窜起来,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她狠狠推开辰坤的身体,失控般低吼,“你不要逼我!”
女孩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痛苦的神情,落寞的眸色,泄露了她的心思。不是憎恨,不是埋怨,不是委屈,而是……
“你爱上他了。”辰坤的嗓音喑哑,双臂颓然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大手缓缓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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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满室蒙上淡淡的橘红。残阳的光晕勾勒出一抹清丽的倩影,静静坐在窗边的乔雅手上捧着米兰?昆德拉的《玩笑》,不过她缥缈的目光并未落在书上,摊开的书页久久不曾翻过去。
她的大脑被易泽俊逸而清冽的脸庞占满,挥之不散……
他曾经微扬着尖削的下颌,笃定的对她说,“嫁给我。”
他曾经在两相痴缠时,一脸淡然的告诉她,“你适合我。”
只是,那时的她,没有看懂他。
大门开启的轻响划破黄昏的安详,易泽进屋时,看到的恰是窗前这一道宁静的剪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零度写了很久,其实是有大纲的,全文一早已经设定好,但还是斟酌了无数次,囧。
文里没有渣男,一切皆有因,请大家放心阅读。
感谢婉婉的地雷,我看到啦,超感动的。
☆、猜心——试爱之旅
易泽进门,乔雅的思绪嘎然而止。她趿拉上拖鞋,缓步迎向门口,“你回来了。”清淡的嗓音。
易泽摸了摸她的脸蛋,“怎么哭了?”
她赶快抹掉眼角的泪痕,手背果然沾染点点濡湿,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何时落下的。乔雅指着向沙发上的《玩笑》,敷衍道:“看书看的。”
“傻丫头。”他漫不经心的瞥一眼书名,“《玩笑》不算是悲剧,讽刺的意味比较重。”
静坐在窗前两小时,乔雅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她差不多十年前看过这本小说,现在早已印象模糊。她揉了揉肚子,岔开话题:“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易泽已经吃过晚餐,但欣然点头,“走吧。”
暮色低垂,暗红的火烧云退去,广袤的天际呈现水墨画中常见的颓败色泽,介于灰与黑之间。气象局预报B市今夜将降小雪,天空雾气蒙蒙,浓重的云团逼仄地平线。
水榭云天前的马路不是主干道,一点不拥挤。林荫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半黄半落,冷风吹拂,萧索的枝条瑟瑟摇摆。偶尔有疾驰的轿车驶过,没有鸣响刺耳的笛音,唯有车胎摩擦柏油路面发出的噌噌声。
易泽牵起她的手,走向对街的台式餐厅绿茵阁。乔雅一直把他送的小羊皮手套收在柜橱里,今天头一次戴出来。隔着两副手套,她感觉不到易泽掌心的热度,却是最自然的十指轻绕。她悄悄仰起头,斜睨他的侧脸,——直挺的鼻梁,狭长的眼尾,斜飞入鬓的剑眉,英气且俊朗的面庞是乔雅熟悉的。但与往常不同,这一刻,她终于看懂男人眉宇深处暗藏的幽深与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