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宇离开的这一个月,我和父母的关系稍稍缓和。即使他们心里不痛快,但终归是骨肉至亲,他们渐渐认可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准爸爸”—周贤宇。他们貌似并未看出我与贤宇闹了别扭,时常念叨他为何迟迟不归。
每每此时,我便心虚地低下头,默不作声。我隐隐担心如果贤宇真的一走了之,我要如何一个人唱完这出独角戏。仅是未婚先孕的事实,已经让他们震怒了,若是他们再发现这个孩子是浩林的,不知道家里将会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
这一天下午,我和妈妈去Central City(世纪之城)采购圣诞节饰品和礼物。许是受到大街小巷节日氛围的感染,我心头萦绕的阴霾逐渐散去。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把刚买回来的两个小型圣诞树摆在花园的石阶上,又在窗户上挂起圣诞老人和红色的塑胶靴子作装饰,最后在玻璃上喷洒了一层雪白的泡沫霜。悉心营造出的圣诞气氛正浓,乳白色的两层小楼仿佛沉浸在童话般的世界中。
我独自站在院子前,眯着眼欣赏自己的杰作。初冬的寒气逼人,我不由自主地把双手插在呢子外套的口袋里。
“真漂亮!”身旁蓦然响起男子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一脸诧异地扭过头,不禁惊呼起来:“咸鱼!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唇角荡起一抹好看的微笑,“你不欢迎吗?”
看着他眼睛中透出重逢的喜悦,我不禁想起他离开时的没落。时间真是一剂良药,磨平了一切的失意与哀怨。
我有些局促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两只手来回揉搓着,挪掖道:“怎么会呢!只是…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俊脸上的笑意敛去了稍许,他悠悠地说:“差点我就不想回来了,但是放心不下你。”
其实,他不在的日子,我心里也同样牵挂着。虽然我们不算是情侣,可与亲近的人吵架或冷战的滋味着实不好受。现在他回来了,注定这个圣诞节不会冷冷清清地度过了。
我一边向手心呼着热气,一边特意用轻快的语调说:“我爸妈可想你了!”
听到“爸妈”两个字,他眸中蛰伏的沉寂似乎浅了几分。他一把拽过我的小手,放在他温热的手掌里暖着,“走,我去和伯父、伯母打个招呼。”
说完,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家门。
乍一看到贤宇,爸爸妈妈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爸爸宠溺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埋怨说:“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
贤宇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发。这时,妈妈插嘴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的口气里充满掩饰不住的快乐。
在父母眼里,有了贤宇的圣诞节假期,是名副其实“一家人”团聚的节日,全家出游最适合不过了。
爸爸的克莱斯勒载着我们在宽阔而平坦的洲际公路上飞驰而过,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行程,直达闻名全球的赌城拉斯维加斯。
圣诞节算得上是西方最隆重的节日,尤其在博彩天堂拉斯韦加斯,各大豪华酒店早已预订一空。爸爸托了朋友,我们才好不容易在Venetian(威尼斯人)拿到两间客房。
酒店大厅天花板上金碧辉煌的宫廷壁画壮观而奢华,透着令人惊艳的典雅精美。我们穿过酒店漫溢着欧式风情的宽敞回廊,走进人声鼎沸的赌场。
虽然我们都没有什么赌瘾,但既然来到赌城,不赌几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于是我们每人拿出五百美元兑换筹码,相约一个小时后会合,比谁剩得钱最多。赢的人可以狮子大开口,任意挑选一样圣诞礼物,而赌输的那位则负责买单。
缝赌必赢的爸爸妈妈径直走向德州扑克的赌桌;贤宇兴致勃勃地去找他的二十一点,准备大开杀戒;而不善赌的我,只能选择技术含量最低的老虎机了。
我抱着一大堆硬币坐在老虎机前的高脚凳上,手掌轻轻拍下按钮,聚精会神地盯着色彩斑斓、来回滚动的屏幕。
“Yeah!”听着硬币源源不断地从老虎机里滚出来的“哐啷”声,我忍不住兴奋地高呼起来。
我飞快地把钱从出币口掏出来,兴致盎然地再次按下大红色的圆形按钮。
“Oh Shit!”刚赢到手的钱又被老虎机吞掉了,我心里小小心疼了一把。
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十个回合下来,我发现输赢各半。我掂了掂依然沉甸甸的硬币,心想这样一来,自己虽然不至于输给他们,但完全没有满赢的胜算。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刻只剩下十分钟了。打老虎机赢钱太慢,我决定孤注一掷,拿手上的筹码去赌大小。
我挤到赌桌前,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个一局定输赢。我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到了“大”的区域,还没等到荷官开色子,我已经被群情激奋的人潮推搡到了赌桌外围。
下了注的赌客紧紧地瞪着荷官手上色子盅,惊心动魄地喊着:“Big!Samll!Big!Samll!”
我掂起脚,伸脖探脑依然看不真切,急得手心直冒汗。忽然身后一双有力的臂弯圈住了我的腰,把我轻轻地托了起来。
我吓得浑身一抖,刚要挣扎,耳畔响起贤宇低沉的嗓音:“小丫头,现在看得到了吧?”
他鼻息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垂上,酥酥麻麻的,但我眼下哪有心情顾及这个。我的身子被贤宇举高后,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粘着赌桌。
“Big!Oh Yeah!”看到赌桌上方的电子显示屏开出了“大”,我挥舞着双臂,大呼小叫地狂喊着。但饶是我的声音再尖利,也很快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阵响动淹没了。围拢在赌桌前的人们,有的激动得喊娘,也有的气得骂街。
“小心点,别挤到肚子里的孩子。”贤宇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地上,生怕我磕了碰了。
我沉浸在赢了钱的极度喜悦中回不过神来,我满面喜色地咧开嘴问贤宇:“你怎么样了?不会输光了吧?!”
他颇为没底气地“嗯”了一声音。
我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追问道:“真的?!都输光了?!”我心想他不会真的这么逊吧。
他闪亮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输了钱的沮丧,反而掠过一丝邪魅,他狡黠地说:“没关系,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按照他的说法,我岂不成了“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不过,貌似这还挺符合我们现在的状态。
我怨怒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不满地嘟囔着:“呸呸呸!你情场得意了,我就失意了!”
他知道我在开玩笑,所以并不介意,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喏,这些给你。”说着,我数了数手上赢来的筹码,大度地分了一半递给他。
他没有立刻接过筹码,而是诧异地“嗯?”了一声。
“难道你真的想输给我爸妈啊?”有了我的一半筹码,虽然我们可能都赢不了我爸妈,但至少贤宇不会沦为那个输得最彻底的倒霉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