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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逃(85)

“安哥哥他,究竟……”季宛嫣好似不可置信,瞳光都被灯辉晃得有些涣散。许久,她慢慢缓和下来,忽然勾起一记冷笑,“说到底,你还是被安哥哥给抛弃了啊……”

慕半依神情间不见任何情绪,只问:“现在的日子,难道是你所希望的?”

“不然呢……”季宛嫣含笑看她,拖长的尾音里,却不期然透出一丝苦涩痕迹,“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吧?因为我,全家可以保住性命,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况且皇上……又是这般美俊的一个人,比起那个昏庸好色的老头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慕半依淡淡一笑。

看着她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恨意又从无形中来,季宛嫣嗓音转而轻冷,带着幽毒般:“今天,你就这样跪着一晚上吧。让你知道当初给本宫的一巴掌,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慕半依跪地,既无挣扎也无反抗,耳边,听着裙裾的拽地声渐渐离远,知道自己在皇宫中的日子,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自从被调到澜轩宫之后,慕半依几乎没有一天的好日子可过,所有的脏活累活全归给她一个人干,总是扫不完的石地,擦不完的瓷器桌椅,被人踩脏摸过都要重新再做,每天只有两顿粗米残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的觉,经常被罚跪掌嘴,季宛嫣心情不好或是故意刁难的时候,便会用奁盒砸,用热茶泼,因此慕半依身上总是青一块肿一块的。在其他宫婢眼中,她简直像个不懂怨言不会说话的傻子,从来不曾见她哭过,甚至那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可能也就是她这样的,若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每当顾墨晗驾临澜轩宫,季宛嫣都会刻意将她支走,因此根本见不到对方的身影。而因着季宛嫣的无暇,慕半依才能躲在小屋里喘口气。

从衣襟内掏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轻轻打开,里面竟是支梨花羊脂白玉簪。簪身温华流转,仿佛真是一朵圣美洁白的梨花,在暗中绽放幽旖之香。

这支簪子,她一直小心翼翼戴在身上,不曾离身过。

慕半依隔着红布,将白玉簪十分爱惜地拿起,直怕自己沾着尘渍的手,污染了它。

“我不会就这样倒下去,至少……在这之前,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房间里,她笑得清婉而哀凉。

一场雪后,慕半依提着沉重水桶,朝澜轩宫的方向举步维艰。虽说已经日照头顶,但大部分积雪仍未消融,她走了几步,忽然脚底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木桶里的水也溅洒出大半。

慕半依只觉膝盖一疼,因撞到硬石子,伤口已隐隐渗出血迹来,受寒风袭过,简直痛透了骨髓。

她疼得呲牙,慢慢站起身,却意外体力不支,又要摔倒在地。

但下一刻,她跌进一个怀抱里,熏香味扑鼻而来,好像熟悉万分,又好像陌生遥远,脸颊贴着那珍贵而柔软的黑狐皮毛,只觉浑身都松弛下来,温暖得不想睁开眼。

好暖啊……她叹息着。那件破旧的薄棉宫衣穿在身上,仍显有些宽大了,被抱于那个人怀中,更显瘦小得不可思议。

完全没有分量,简直就像根羽毛。

“半依……”声音响在耳边,几乎将一切都幻化成梦境。

慕半依只觉是自己错觉了,睁开眼,便触及到一双拂动忧伤的眼眸,可当再看清,却只剩一片幽邃。

她惊醒,迅即从对方怀中挣脱,下跪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看着她这般恭谨姿态,顾墨晗目光渐冷渐淡:“你在做什么?”

“回皇上,昨夜下了大雪,宫里头的水井被冻上,奴婢只好出来打水。”慕半依垂首,不知自己清瘦憔悴的模样,短短时间,已被对方打量了多少回。

顾墨晗瞅她膝盖上有伤,突然冲随侍的宫监道:“去请太医,再提一桶水过来。”

慕半依一听,却像惊了神智,声音都意外提高几分:“不,不必了,奴婢这点小伤,根本不劳烦太医前来。况且路也没有多远,我回去重新打就好。”

她边说边去提水桶,谁知伸到半空,就被那只修白的手紧紧搦住。

似乎锁紧她的,还有那双眼眸。

“你真的想一直这样下去?”顾墨晗脸上泛着微微淡笑,却又仿佛透出一种风中绝望。重染墨夜般的眼睛直视过来,恍若要穿透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去提醒,去告诉着什么。

“其实,并不难。”

慕半依听完,瞳孔极剧一凝。似恍然,又似可笑。

随后,她将手从那掌中抽回,却是一副避而远之的模样。

毕竟这番情景,随时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顾墨晗伫立原地,抬头望向她告辞离去的背影,明明瘦弱得像被风一吹就倒,却仍是这般,倔强、坚持着,远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很好……

顾墨晗笑起来,伴随而来的,却是唇齿间的疼痛,与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

近来顾墨晗时常驾临澜轩宫,那绘红繁锦的千重帷幕后,总会传出一片欢声笑语,当欢娱达到极致,归入幽寂时,便让人产生面红耳赤的旖旎欲想。

新帝继位不久,后宫仍不充盈,而这一连番恩宠,简直让季宛嫣如日中天,令暗中倍受冷落的嫔妃,不知摔坏了多少翡珠玉器,恨得咬碎了牙齿。

就在众人暗恨生妒的同时,慕半依正斜倚木板床上的一角,闭目睡去,透窗而洒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因着那宁静容颜,都意外地柔和起来。有时候她累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顾墨晗在澜轩宫呆上一时片刻,对她来讲却珍贵万分,如同在闷重窒息下,终于吸取到点滴的新鲜空气。

霾云铺卷,天阴欲坠,直压得人心头烦闷。偏偏这个时候,季宛嫣非要去梅园散步,只因皇上今天从寿心殿批阅完奏折,竟直接去了珞翡宫,那里正是菱妃的寝宫。

“哼,那个菱妃,如今不过仗着身怀龙裔,就总寻借口请皇上到她那里去。”知主子此刻心情不好,两名宫婢一左一右地碎言念叨。

“是啊。听说她以前可是个出身卑贱的,不过抢了先头。当初皇上还是玦王殿下时,她才是名小小的侍妾。”

“论起才德样貌,哪里抵得上我们娘娘半分。”

“这皇廷深宫,也要讲究几分运气,就算是麻雀,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日。”季宛嫣踱步慢行,轻笑间,不忘侧眸提醒几句,“宫闱之中眼线众多,今天你们说得这般肆无忌惮,若传到有心人耳中,想来是本宫也保不了你们啊。”

心头如雷击一震,两名宫婢立即垂首:“娘娘之言,奴婢们谨记了。”

季宛嫣转过身,想起方才那一言一词,却觉心中烦闷褪去不少。她走到一处荷池畔,放眼而望,尽是残荷霜景,正意兴阑珊时,忽然眼波一睨,看到紧随身后的慕半依,默然不语,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简直安静亦如空气般,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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