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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10)+番外

“可是你的眼……”话出一半,奚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收了音。

他却显得毫不在意,简简单单道出几个字——

“心中自有棋盘。”

话毕时,他笑得淡然若云,如同泛舟于山水间的悠然自在,仿佛双目失明对他而言,根本无关重要,在他心中也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与阴霾。

究竟怎样才可做到如此?

奚勍只觉心头有股难言滋味,或许在面对某些事方面上,自己比过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吗?

她精神集中向身旁棋盘,手指如柔柳拂水般轻轻走过手下的纹路,与她所知的普通棋盘不同,这上面的纹格要突出些许,可以清楚地摸出感受到,这棋盘,应是为他而专门设计的。

奚勍对棋道也有一些简单了解,若为普通人,想撇开棋盘单单记住上面的众多数目,就已经不是他人可随意做到,更何况棋盘上如人世间变化莫测,又亦如身处杀场浴血奋斗,想在棋盘上运筹帷幄,谈何容易?而对一个天生眼盲的少年来讲,又需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做到?

“在想什么?”他微微侧面,声音就像午夜花开清空而优美。

奚勍看他问话间,又分别落入黑白棋子,下手快而精准,想来这盘棋路对他来讲已是相当熟练了。

“在想,你主控的究竟是黑棋还是白棋呢?”她蹲下娇小身躯,异感兴趣地问。

“哦?那依你看呢?”他纤长的中指与食指拈有一颗黑子,本欲落下,却因听了她的话停滞空中,静然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真龙

奚勍双手交叉托腮,喉间发出一声长音,看向桌上的棋局,目光慢慢陷入幽深黯沉。

她半敛着眼,聚精会神地凝注,直至良久黑瞳缩成一点,隐隐透出锐利而含蓄的光芒。

而后,她黛眉轻扬,神态间,有股将世事掌控在手中的自信,开口讲道:“白子气势如虎,步步紧逼,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显然气候已成,只等最后将其一同逼入绝境。而黑子……”她不免失望地摇摇头,叹道,“布局稀松,四散各方,着实的不妙啊!”

少年靠在椅背上,一手捏子一手慵懒地拄着头,如玉唇边噙有淡淡笑意。

对于奚勍所讲,他只听不语,同时想到那句中所用“不妙”而不是“惨败”,清楚她话里有所保留,一时来了兴趣,唇角的笑痕加深。

果然,耳边传来她莺婉的声音,也暗藏如冰色丝绸一样的柔韧,在变幻万劫的棋局中,成为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可惜,白虎虽咄咄逼人,却始终无法拿定大局,由此可见形势在不觉间变转,因为它不知……”

少年闭着眼,只觉那声音美好似叶尖雨露,有种让时间凝固,震慑心魄的魔力,脑海里不由拼凑着她的精美轮廓,想象面前佳人将有着怎样一张惊艳倾世的绝色容颜?

奚勍津津乐道说出:“生死存亡的关键,只在于最后致命一击。”

说罢,她轻轻托稳少年略带冰凉的手,将那夹在指缝间的黑子,坚定而有力地放入众棋之中,刹那间,一片散沙各处交连,相对呼应,竟形成一座无坚不摧的堡垒,把整个局面反劣为胜,最后——

大局尽握,君临天下。

“只要选好绝佳时机,便能腾云破空,睥睨九天,你手中的黑棋,才是你的主控——真正天龙!”

“好,说得好……”少年点头,虚弱身体仿佛一时承受不起胸口涌起的激荡,微喘低咳,为冰玉雪颜落染一层绯红,更衬他美得超脱凡尘,是千思万梦中也难见的天资之容。

“没想到这棋中玄机,竟被你看破了。”他含笑道。

奚勍反是谦虚而言:“我不过随意说说,倒是你,如此年纪就能……”语出间,她心底暗自叫句“糟”,抬头见他致雅的眉正一点点拢凝,连忙轻咳一声,自自然然转过话题,“倒是你,俗话说的好,习惯自我对弈,就能以不变应万变……笑看人生。这一点,我却做不到。”

“为什么?”抓住句中关键一点,他面容微微侧过来。

奚勍在一瞬忘记呼吸,没料到他会问起自己的事情,沉吟后很平静的告诉他:“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这个回答令他仅仅无奈地一笑。

而奚勍想到,聂玉凡曾说这里是朔王府邸,好奇心压不住,可又担心他会像刚刚自己那样‘报复’一番,踌躇半晌,终开口问道:“听闻这里是当今圣上皇叔,朔王爷的旧邸,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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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唇边上扬的弧度,已不若之前儒雅温情,犹如罂粟花下的毒刺带有警告:“你既然清楚,又何以不知身份的擅自闯入?”

态度骤然转变,令奚勍全身通凉,茫然无措之时,但见少年伏身,正连咳带笑地发出声来。

果然是被小挟报复’了一把,奚勍冷眼投去。

“有没有吓到你?”现在他完全不知自己正被奚勍狠狠剜了一眼。

奚勍冷抖肩膀,刚想回之“我又不是十几岁小孩子”,但抿抿嘴,及时收住了。

见她不言,少年以为她真在心中生闷,才正经讲道:“我是朔王故人之子,父母早亡,朔王念及昔日情分,将我收入府中做了义子。”

“可是我天生眼盲,体弱多病,经受不了离京的长途跋涉,所以暂住这里休养身子,平时有几个人伺候就足够了。”

“难怪会误让人以为,这儿是座空宅……”奚勍若有所思地道,随后语气怀有歉意,“对不住,关于我的身份,一时还无法……”

“无碍,等你何时愿意,再亲口告诉我吧。”他身靠椅背挥了挥手,像河畔飘摇的芦苇那般柔弱无力,冰雪面容上隐约透出倦意。

奚勍察觉到开口:“今夜,打扰你休息了……”

他低垂的眼睑似被柔羽触碰,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声音低低如风:“这是,准备跟我道别了吧……”

彼此保持一阵缄默,幽明夜里,一种温柔的缱绻似在朦胧之中,悄然蕴生。

“是啊。”奚勍巧启嫣唇,笑容忽如万树梨花盛开的莹灿绝世,补充一句,“若不介意,下次我还来此处看你,可好?”

他含笑应之,笑容中有种平生难求知己的真切,直令奚勍心头一阵悸然。

“我走了。”她回身道。

“等等。”

就在奚勍半掀珠帘时,突然被他叫住。

“上次你走的匆忙,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奚勍回首,望向窗边那副令人屏息赞美得画面,前后稍一思索,扬眉吐出两个字:“奚勍。”

“你呢?”她继而问。

少年微笑,优美的唇线悠然启开,那声音宛若玉珠清脆落地,回响在两人之间——

“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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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雅的药草香气在阁内弥漫,素白裙裾如幻影一闪,残留下一股清幽的女子体香,仿若出自深寒高处的白梅,逐渐与药香混淆,使人在精神萎弱时不觉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