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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痴(25)

她烧了一天一夜,肚子早是空荡荡的状态,她很认真地思付下:“我想……喝你煮的粥。”

兰顾阴有些意外,同时也没有忽略那三个字——你煮的。

无霜收到小纸人的求救信号,来到后院厨房,余下的三个小纸人正畏畏缩缩地守在门口,见她来了,一窝蜂地围了过去。

无霜问:“出什么事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讲:“主人说要煮粥,不准我们进去。”“而且什么吩咐都没说,也不让我们帮忙。”“怎么办,主人是不是不需要我们了?”“霜姑娘,你替我们求求情。”“我们要是变得一无是处,主人就该把我们撕掉了。”

他们叽叽喳喳的,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把无霜听得也是一阵错愕:“煮粥?”

小纸人们齐齐点头。

无霜半信半疑,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刚巧门没关紧,露出一道细缝,无霜眯眼一瞧,简直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的主公此刻在做什么?坐在矮凳上,两条袖子撸到肘弯,正低头挑着筛子里的米粒,他弓着身,凤眸轻眯,动作多少显得生涩,可神色间没有半分不耐,就像姑娘家绣花一样,仔细到不肯出现一点瑕疵。

无霜仿佛看到了世上最荒谬不可置信的事,他们至高无上的主公……居然、居然在一个人挑米?而且,挑得好认真,唇角还微微上扬,稍后水煮的沸腾了,他连忙起身,根本没留意到门外的动静。

无霜莫名打了个寒战,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主公发现她在偷窥,会不会干脆把她灭口?

已是不敢多想,她慢慢后退了十几步,小纸人们围上来,又开始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她只好一叹:“没事……不会撕掉你们的。“

小纸人们这才松口气,犹如一锅迅速冷却的热水,纷纷安静下来。

********

本以为兰顾阴很快就会做好,哪料这回苏拾花竟是等着等着睡着了,不知过去多久,才被他唤醒。

在对方的注视下,苏拾花倚着靠枕,用小匙舀着碗里的米粥往嘴里送,几口后,眉心稍微凝紧。

“怎么了?”他在私底下已经尝过,味道应该没问题才对,尽管糊了两次锅底,但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兰主来说,已属相当不易了。

苏拾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摇了摇头,等喝完,抿着嘴角,两朵梨涡浅浅隐现,看上去就像撒娇似的:“阿阴,我还想喝……”

兰顾阴意外,隽美的脸容竟莫名其妙地红了下,随即举手柔柔地理下她鬓侧的碎发,仿佛哄着心爱的孩子,薄唇轻启,嗓音柔得发腻:“好,我去给你盛。”

他嘴角上扬,一副挺高兴的模样,倒把苏拾花看的一头雾水,不过心底却是暖暖的,好似一把小文火在心窝处细煮慢熬着,大概……是喝了那碗粥的缘故吧。

苏拾花忽然有所明悟,比起以往,这次他做的饭中……原来是多了一种温暖的味道。

立秋后,天气明显偏于凉爽,尤其早晚,已经需要增添衣衫,那山林里葱葱郁郁的树叶,被风一吹,飘下来的就是一大片,场景颇为壮观,仿佛大批大批的彩蝶群飞而上,绕山寻云,消逝远方。

黄昏日落前,苏拾花赶了回来,兰顾阴见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裹,有些奇怪,打开一瞧,才知里面装着一盒月饼,一壶酒还有两碟点心。

她兴致勃勃地讲:“这是李大娘亲手做的月饼,在村里子出了名的好吃,有蛋黄跟枣泥馅的,你喜欢哪种?

兰顾阴一脸发怔,苏拾花见状轻吁一口气,就猜到他忘记了,笑吟吟的,温言提醒:“阿阴,今天是中秋啊。”

中秋……兰顾阴这才恍然。

以前的这个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吧,所以,才会不记得,才会不在意,在师门,她起码还有师父跟师姐们,而他呢,在亲朋团聚的节日里,他却永远是孤单的一个人……

“阿阴,今天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过中秋。”

她声音不大,却犹如无孔不入的清泉,渗透身体,蔓延至五脏六腑,兰顾阴就觉得那声音里仿佛蕴藏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可以把他的心抓得紧紧的,呼吸若断。

他背过身,半晌,“嗯”了声,而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流光熠熠,像甜又像喜。

晚上,二人坐在院落里的石桌前,一边吃月饼,一边饮酒,一边赏月。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今晚苏拾花的兴致显得特别高,跟他讲了许多自己在师门里发生的事,当然,大多都是她的糗事,听得兰顾阴一阵皱眉头,直至月近中天,她才似乎是讲累了,渐渐安静下来。

“别喝了。”他劝道。

苏拾花却摇头,坚持着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连续几杯入腹,她眼饧耳热,脸烧灿云,一瞧就是酒量不行。兰顾阴叹了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半责半怨:“不会喝还逞什么能?”

苏拾花倒没反抗,朝他傻兮兮地笑了两下,一对迷离星眸轻轻掀起来,面前的男子长眉凤眸,薄唇隆鼻,肤白如雪,阿阴他……长得真的好好看啊。

当瞳孔中的他出现重影,苏拾花才不得不摇晃几下脑袋,接着整个人伏在石桌上,就像醉去了一般,声音喃喃的,仿佛自言自语:“阿阴,今天你觉得开心吗,我……很开心呢……”话虽如此,她眼帘一垂,却流露出几许伤感的意味来。

兰顾阴不作答,只当她喝醉酒,胡言乱语呢。稍后,她居然拿过他跟前的酒杯,再次斟满,仰脖一饮而入。

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你今天怎么回事?”

苏拾花不禁吸下鼻子,眼睛隐约浮红,乍一看,倒像要哭似的,令兰顾阴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她摇头。

他想了想:“难道想吐?”

她继续摇头。

受不了她这副样子,兰顾阴干脆站起身:“走,我扶你回房去。”

然而苏拾花一动不动,仿佛跟身下的石墩化成一体,她垂眉顺眼,当兰顾阴的指尖快要触及她的肩膀时,才突如其来地说出一句:“阿阴……我该走了……”

时间,有片刻的凝滞。

原本凉爽的山风,在拂过脸庞时,忽然带了一种扎人的刺痛感。

“走?”兰顾阴竟是扯唇一笑,明知故问,“走到哪里?”

苏拾花沉默,良久,慢慢答出几个字:“回师门。”

兰顾阴没说话,手依然僵在半空,耳畔,只响着她低低絮絮的话语:“师门所传授的武功,我基本上都已经掌握了,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可以进益得这么快……”

是啊,真的很快,一转眼,她从与他相识,到住在竹屋已经有半年的光景,而她,把武功书册翻到最后一页时,把所有的招式练到熟得不能再熟时,才终于意识到,她的出山修炼已经完成,可以返回师门了。

然而,心里为何没有一丝欢喜?想到离开竹屋,想到跟他说这句话,为何她会感到这样的不舍?这样的难以启齿?明明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可是她的心,为何难过到好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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