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瑾闻言,头脑“轰隆”一响,犹如被雷击中,即裂粉碎。
爹刚才说……他跟娘没有孩子,可打从娘去世后,他始终未娶,那自己,那自己……
她莫名地,浑身发起抖,被一股道不明的恐惧紧张感笼罩。
柳江梧最终说出实情:“是你娘……发现你的……”
尽管语音微弱,然而一字一句对柳轻瑾来讲,就好比天石翻滚,铁锥重击,在耳边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响亮!
“那一年,我开始与大伙儿在外闯荡,便将你娘安置到一处较为僻静的村庄,隔几日才会回来。那时正值仲冬,经常下雪,有天你娘在村外的山庙里发现一名男子,他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四肢僵硬,已然不成了,可被他用斗篷紧紧护在怀里的,却是个婴孩。当时他因伤重,讲话有些口齿不清,说自己姓段,京城人氏,妻子在途中已经遇难。你娘说……他像捧着宝贝一样将这婴儿交给她,说将来等这孩子长大,一定要回京城……可惜一言为了,他就咽气了。”
柳江梧不禁喟叹:“村外常常有马贼出没,他身上数余刀伤,想必就是为此遭遇不幸……瑾儿,现在你可知,那个婴儿就是你,你本该姓段,而那个人……才是你真正的爹啊!”
“不……”柳轻瑾两眼放空,迟钝地摇着头,始终未从一场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本来……我跟你娘是准备瞒你一辈子,就这样看着你长大,待将来,嫁个好男人生儿育女……但现在……爹眼瞧就要剩下你一个人了,决定还是将事实告诉你……” 柳江梧颤巍巍地伸出手,“瑾儿……当初你爹被马贼所害,而我……又是山贼,你心中……可会对我怨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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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祭
柳轻瑾朦固的眸光一破,忽然半是慌张,半是害怕。
在记忆最深处,永远是父亲那张亲善和蔼的面庞,以及那强而有力的双臂。小时候,常常将小猫似的自己扛到肩膀,捏她的脸摸她的头,一点点教她说话教她识物。唯一一次动怒,是自己从几丈高的大树上掉下,险些摔断胳膊,他勃然变色,吓得自己痛哭不敢抬头,因此不曾留意那眼神中的担忧。
“爹……”
柳轻瑾急忙接过他伸来的手。
一只粗糙不堪,一只细滑柔软。曾经的大手变得苍老,那只小手变得纤丽秀长,而唯一不变,是它传递来的温度,自小到大给予的温暖。
柳轻瑾握紧,眼角涨得酸痛,一层薄光正于眼眶处徘徊,她低头压抑,嗓音为之涩哑:“我不管什么山贼马贼的,总之爹就是爹,女儿只要您,要陪着您一辈子!”
“傻丫头……”柳江梧深吸口气,似悲似叹,“爹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告诉你这些,是希望将来你能有自己的决定,不会后悔……我就……咳咳咳……”
“爹!”柳轻瑾目中刹时迸出一抹煞光,“我现在就去找赵虎雄!把他大卸八块了来给爹赔罪!”
她转身要走,却不知柳江梧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她不放。
柳江梧突然瞥向萧扶白:“萧公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萧扶白上前一步:“老寨主请讲。”
柳江梧声息愈弱,有些吃力道:“小女生性倔强,涉世不深,我这若一去……着实放心不下,萧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今后小女……就请你代我照顾她了……”
什么?!
柳轻瑾听得嗔目结舌,而萧扶白深深看着对方。
此刻柳江梧一双眼竟黑亮出奇,目不转睛地盯去,含着无比坚决与不容欺骗。
从最初接触柳江梧就明白,此人内力精深,武功远超自己,绝非普通之辈。然而却肯在女儿一番威胁下来到这土野山寨,显然另有目的,是以才叫女儿不可牵制二人的行动。但他也万万没料到,连日来,对方肯以真气来为自己舒筋活络,温养经脉,似乎也不怕被他察觉。
尽管不清楚他们究竟有何目的,但柳江梧可以断定二人并无恶意。
因此这一眼含尽的深绪,萧扶白心知肚明。
“爹……”柳轻瑾却以为他是意识不清,开始把自己胡乱指给别人,讲话囫囵,“我不……我谁都不要!爹你一定没事的,别丢下女儿……”
但柳江梧因着某种激动,面涨潮红,双目只凝定那个白衣纤洁的人。
萧扶白睫毛微微一颤:“只要柳姑娘愿意,萧某必定尽力而为。”
“好……好……”柳江梧这才移开目光,手脚止不住地痉挛抽搐,望向屋顶,“瑾儿……爹放心了……今后你好好的……爹……这就……该去陪你娘了……”
“爹!爹!”见他合眼,柳轻瑾先一滞,随即使劲摇晃他的身体,声嘶力竭,“爹!你醒醒!睁开眼瞧瞧我啊,爹!爹……”
她冲到萧扶白跟前:“你快救他!求求你……快救救我爹!”
萧扶白不多言,迅速取出一枚银针,刺入对方人中,又是一阵按脉,片刻之后,终于缓缓松开手:“老寨主沉疴已极,再无回天乏术……”
柳轻瑾被刺激得视线一白,好似身陷崖渊,摇摇欲坠。下瞬揪紧他衣袖,简直痛怒滔天:“你胡说!为什么,你的医术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从你师父那里学了很多本事吗!为什么救不了——”
萧扶白看到她苍白的指节突泛青筋,透出一种即将迸裂的惊心。一字一顿道:“老寨主心愿所归,谁也无法阻止。”
心愿所归……
柳轻瑾听完,懵了一样松开他,宛如吊线木偶,摇晃不稳地跪到床边。
“爹……”
那张苍老熟悉的面庞,在淡淡光影下显得格外祥静,似乎下一刻,就如往常那般睁开眼睛,疼爱地看着她。
“您不是说舍不得离开女儿吗……”
怎么也无法接受,把她自小呵护到大的人,突然永远离开了自己。
柳轻瑾静静跪着,将脸埋入对方臂弯中,亦如儿时没有娘亲的怀抱,只能偎在父亲身旁取着温暖。
萧扶白感觉空气都因她这种寂静而凝固了,但分明有什么,在无声地悸颤哀鸣。
这一刻,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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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山林深处弥漫着轻烟似的雾岚,万物成朦,枝头凝霜,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鸦叫,如许岑寂中,分外凄寒。
萧扶白与展宁沿着泥曲小路蜿蜒而上,那是山顶崖边,地势平坦呈半圆形,甚为幽僻。而隔着白渺霜雾,可见几点摇曳的火光。
铁舜看到他们,颔首示意,同时朝某个方向望去,摇首叹息:“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萧扶白顺视线而望,坟茔前正伫立着一抹纤细姿影,衣飘人静,单薄如剪,好像不久,即被这朦胧雾色所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