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钰一进来,便见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柳轻瑾他们已在座上,嫣然忙着伺竹箸。
“你、你们……”他瞪目结舌。
柳轻瑾睨去一眼,催促:“发什么愣呢,今天是你的生辰,还不赶紧入座。”
卓钰这才恍然,嘴里喃喃道:“原来……你们都还记得。”
展宁打趣道:“一个月前就有人不停地念叨,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只怕想忘也忘不了啊!”
卓钰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坐下。
“卓大哥。”嫣然将亲手缝制的腰带递上前,“嫣然手艺笨拙,还望卓大哥莫要笑话。”
卓钰立即接过,欣喜展颜:“嫣然,你的女红真是越来越好了,我早就说过,将来谁娶了你啊那简直是想享了八辈子的福!”
嫣然被他夸得娇羞满面,捂着小脸跑开了。郑狗子与铁石头,则合送上一柄经过铁匠精心打造的短匕,令卓钰喜不自胜。
轮到萧扶白,他朝展宁递去眼色,展宁明意,从后搬出一坛酒,用厚厚的粗陶罐装着,却叫人看不出好。
卓钰瘪瘪嘴:“亏你是鸿一门宗主,我本想这回能赚到什么便宜,不晓竟拿一坛子酒来糊弄我。”
萧扶白只是笑了笑,展宁闻言开口:“卓兄有所不知,这‘沉芳百里’素有天下第一佳酿的美誉,每三年方出一坛,多少人争着要,得知你的生辰即到,我们宗主特命人快马加鞭,兼程为你送来的。”
卓钰傻了眼,一下子张着口,呆呆讲不出话。
萧扶白唇角微扬,不徐不疾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有酒助兴,岂不快哉?”
随即展宁拍开泥封,刹时芳馥浓郁,扑鼻而来,不过略略一闻,已让人不饮自醉。
卓钰喜得一拍桌,朗声大笑:“好、好!实在够义气!我就说你不会这般小气嘛!来,我先敬你们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罢替他们斟了酒,自己举杯晃过,一饮而尽。
稍后,卓钰目光往柳轻瑾那里一瞥,却像被烫了眼睛似的收回,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待他们喝完,柳轻瑾递去一枚锦盒:“喏,给你。”
卓钰始料未及,竟被吓了一跳,傻傻地开口:“什、什么……”
柳轻瑾蹙下眉:“礼物啊,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哦、哦……”卓钰应完,不知怎么,手有些抖。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浅蓝色发带。
卓钰一瞬不瞬,仔细看了许久。
柳轻瑾自知技不如人,未免做出来丢人现眼,只好在店铺为他精挑细选了一条。此刻见他盯着也不表态,眉头压得更低,问道:“喂,怎么样?”
被唤好几声,卓钰才终于回过神,手指将锦盒握得紧紧的,面上却毫不在意,落下句:“切,好土的颜色!”
“你……”柳轻瑾咬着牙,气得面涨绯红,伸手就要抢,“臭小子,不喜欢就还给我!”
卓钰一惊,忙侧身避过,眉一挑,甚是无奈的样子:“唉罢了罢了,看在礼物的份儿上,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却是一边说一边把发带塞进衣襟里,塞得严严实实的,像怕一眨眼就消失掉。
这厢柳轻瑾怒不可遏,瞪圆星眸,活要吃人的模样。
展宁打个激灵,生怕又闹出什么乱子来,赶紧张罗道:“来来来,快点吃吧,不然菜就该凉了,难得今夜有美酒相伴,大家一起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轻瑾。”萧扶白扯下她的袖角,温劝哄说,“坐下来吃吧。”
柳轻瑾一侧头,那幽柔的眸子里正含着宠溺般轻笑,仿佛烟雨朦春朝,润花细无声,令膨胀的心在恍惚间柔软下来。
她的脸微微发烫,低下头,乖得如个孩童,坐下用膳。
霜月照满梁,犹自添银华。一坛酒,醉三更,花前窗影,欢声笑语浓于夜,唯秋风暗自凉。
柳轻瑾站在院中,姿凝衣动,暗色中宛然青袅,若虚化随风欲离。
隔着高树叠枝,背后,仍隐约传来铁石头他们猜拳吃酒的笑闹声,柳轻瑾仰首望空,眼神却有些迷惘了。
地上落叶被人踩出“丝丝”声响,柳轻瑾惊醒回头,树下那人身长玉立,眉目间的神情被树影遮掩,看不真切。
柳轻瑾吃了一惊:“卓钰,你在那里做什么?”
其实打她离开,就变得心神不宁,为此寻个借口出屋。看到她一个人对着天空发呆,便也痴痴怔怔地注目,夜朦胧,影单薄,那酒在体内,愈发浓重了,忽觉那一刻,她欲乘风归去,心下患得患失,忍不住想上前将她牢牢抓住……
卓钰缄默片刻,突然攥紧手,出声道:“小瑾,你、你随我一起走吧。”
☆、夜诉
柳轻瑾目中波光一荡,愕然道:“你说什么……”
卓钰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曾经胆小爱哭的男孩,而今已成长为丰神俊朗的少年,站在跟前,足足高过她一头。
眼神里,含着她所体会不到的认真:“小瑾,你随我一起回山寨好不好?”
目光像是夜幕中忽明忽暗的火,一不小心就会被灼到,柳轻瑾不自觉地移目避开:“好好的,怎么说这些?我已经答应了二叔他们,会留下来……”
“留下来?”一声冷笑,寒肌冻骨,“留在姓尹的身边?”
情绪陡然激动,抓住她的手臂道:“小瑾,你别再犯傻了好不好?我已经听铁石头说了,你当真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就能够成为那个人的侧妃?即便是了又如何?醒一醒吧……他是皇子,注定三妻四妾,如果将来成为皇帝,更是三宫六院粉黛无数,你算哪个?你自己说算哪个?只怕是独守空房,妄度年华,死后烂成泥了,他都不会来看你一眼!”
柳轻瑾脸色一下惨白如雪,哆嗦着唇,用力挣脱开:“你懂什么!世澜答应过我的,他对我……他对我是真心……”
见她仍执迷不悟,卓钰只觉咽下满口苦涩,比黄连还苦:“你就这么喜欢他、信他?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离开他?”
柳轻瑾竟半晌答不出,两手瑟瑟发抖,内心仿有激烈的挣扎,唇瓣动了动,吐出模模糊糊的声音,但到一半又哽住。
身体被搂住,那动作极轻极轻的,像对待着瓷器,生怕弄坏了一样。
“小瑾,跟我回山寨吧……我会好好照顾你,日后你若想见自己的亲人,我可以陪你一起回来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是不曾有过的温柔。
夜风从耳畔拂过,愈发地凉了,抑或是那身体炙热如火,脸颊贴在胸口,柔滑易碎的肌肤感受到快烫裂开的疼。
“你醉了。”她咬住唇,徐徐吐出几个字,生硬,僵冷,宛若银针深深刺下的感觉。
“醉了?”卓钰却兀自一笑,三分凄楚,七分自嘲,凑近她耳畔缓慢地吹息,“我没有醉,清醒地很呢。”
怀中人开始挣扎,拼力欲离,卓钰先一愣,手指微微松开,随即双眉又因怒意与痛苦纠拧起来,腕下一番施劲,摧花折叶般将她狠狠裹入怀里,不叫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