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钰宛若人偶,任她掐着、狠狠掐着,颈上已然出现红痕,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郑狗子哭喊着阻止:“别这样,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柳轻瑾动作一顿,摇摇头,自言自语:“他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话说着,泪却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一塌糊涂的,止也止不住,滚落在那人的脸容上,几乎要把那冰凉的肌肤给烫化。
“卓钰你说话……你说话啊……”使劲摇晃那人的肩膀,不肯松手,似乎要将对方的身体弄坏一样。
萧扶白再也不忍,从后将她拖起拉入怀里:“轻瑾,你冷静些!”
柳轻瑾抬头,见是他,转而变得像个无助的孩童,极轻极轻地问:“有人说他死了……我是不信的,你、你告诉我。”
那丝希冀宛如风中摇曳的烛光,微弱欲碎,萧扶白满眼忧伤,轻敛下眉目,声音竟是罕有的干涩沙哑:“他死了。”
柳轻瑾一点点、瞪大眼睛。
“他去探望段氏夫妇,不晓遭人毒手,我,晚到了一步。”十指握紧,说不出的愧疚。
柳轻瑾呆呆看着他,傻了一般,挣脱开,身子却立时瘫软下来,手指碰到冰凉凉的东西,抬起时,沾上浓稠的血。
白布被撞开,那人右手正紧紧攥着一条发带,与血混合,呈现一种鬼魅妖异的蓝色。
至死,也不肯放手的东西。
柳轻瑾一下子呼吸停滞,恍然间明白,拼劲按住心口,只觉那里好烫好热,要破裂,要有汹涌的东西流淌出来……
讨厌吗?真的讨厌吗?不,不是的……只是与他斗嘴吵闹惯了,自小一起就这样,改不过来了。
气人的家伙,恨不得扒他皮的家伙,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在了呢?
如何能接受……叫她如何能接受?!
“不是说不喜欢的吗……”眼泪流得愈发厉害,到底是在意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疼,心里怎么会这么疼……
回想昨夜他说的话,悔恨到心肠都绞翻了。
“我、我愿意跟你走了,愿意跟你回山寨了……卓钰,只要你醒了,只要你回答我一句,啊?啊?”
再怎么唤,再怎么说,都是徒劳。她起身冲到萧扶白跟前,歇斯底里地嘶喊:“你告诉我,是谁杀死了他们?是谁,究竟是谁?!”
萧扶白眉尖纠结地一拧:“轻瑾……那个人,你杀不了的。”
柳轻瑾僵硬,随即冷笑,眼波晶莹流转,竟透出几分妖媚诡异:“可你杀得了的,对吗?”
萧扶白轻微震动,被她似凄似恨的表情所刺痛。
柳轻瑾说话都在发颤,快因那压抑悲痛的情绪崩溃掉了:“扶白,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萧扶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怜爱像疼惜。
“连你也不帮我……”眸中的光芒黯灭,柳轻瑾喃喃地退后两步,恍惚间想到一个人,“是不是滇亲王?上次就是他,所以这回……卓钰跟二叔他们才会无辜受到牵连?”
她神思错乱地猜测,咬得唇发紫胀红,那一刻作下决心,朝门外跑去。
“轻瑾——”萧扶白慌张抓住她。
“放开我!我要去滇亲王府,我要替卓钰报仇,我……我不能让他就这样白白死掉——”她嘶吼、挣扎,情绪狂乱,好像已认不得眼前人是谁,声音尖利如削,什么从眸底流滑下来的,分不清是血是泪。
“放开我,放……”身体一麻,她合上眼帘,昏迷在对方怀中。
萧扶白揽住她的腰,轻轻抱着,恐她碎了一样,俯首低眉,恍若春风的影子覆落,将怀中人溺在温柔的眼波中。
他朝尘鸣道:“之后的事宜你们先去准备,若有其它,我会再吩咐。”
尘鸣一应,带领几名属下离开。
将柳轻瑾安置好,展宁见他转身欲走,不禁问:“你要去哪里?”
萧扶白头也不回,修长的姿影被屋外融白的光渐渐浸没,隐约留下一个透明形廓,只道:“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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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画墨染开,心有恨,诉不出,纸干蘸凉,揉了又捻,捻成碎团,小炉里的火总是旺的。
檀香浓软,一寸寸焚烬,相思已成灰。
尹世澜抬着手,长指轻托着那枚红绳手链,眼神痴痴的,恍惚入梦。
“你是何人,胆敢——”书房外侍卫一声惊斥,剑方出鞘,便已被人重重击开。
尹世澜诧愕,忙将红绳塞入袖中,刚起身,门扇已经“哐”地一响,对方推门而入。
萧扶白素雪长袍,缓步进来,静若止水的眸却如那万丈幽潭,无声吞没着一切,别有惊魂处。
他与对方相向而立,根本无视身后赶来的众多侍卫。
被那样的目光直视,尹世澜不免一惊,怎料他竟只身闯入王府,待稳下心弦,微微一笑:“不知萧兄今日所为何事,需如此急于相见?”
萧扶白望定他,吐出四个字:“卓钰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尹是个可怜的娃儿,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女主>_<
☆、妍媸
尹世澜堪堪睁大眼眸,波光荡过,惊涟千层。
萧扶白面无表情道:“或许殿下还不知,段氏夫妇如今也已遭人毒手,命丧黄泉。”
尹世澜呼吸略发急促,敛下眸,一片浓浓阴黑,宛如无月夜色,广袖一挥,声音也带着几许低沉:“这里没你们的事,都退下。”
侍卫们收起刃器,合门后守在左右,不敢马虎。
屋内,玉炉香叠,徊转轻绕,尚浓时,几乎要将人熏成一袅烟色。
归入寂静,尹世澜抬首问:“何人所为,想来你是知道了。”
萧扶白唇角微动,一点点幽凉,一点点嘲弄:“幕后主使,乃是当朝皇后。”
话音甫落,尹世澜竟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住案几。
那声音依旧淡淡无波:“皇后恐你受轻瑾迷惑,欲借段氏之手毒害,可惜被卓钰听到,便被他们杀人灭口。”
“贱人……”手指颤抖着,在紫檀木香纹的桌面上抠出一个深深印痕,他低下头,遮住那阴狂的神色,唇被咬紧,迸出似血般冰冷的色泽。
那一声压得极低,像被掐断呼吸,细细碎碎地发出来。
萧扶白颦眉以为听错,下刻开口:“有件事,我需问得明白。”
“什么?”尹世澜缓缓望来,眉目下有浓重阴影,似乎整个人,方从噩梦里挣扎出。
萧扶白盯着他,问出石破天惊的一句:“那两个人,当真是轻瑾的亲人?”
尹世澜浑然一震,当触碰他的目光,只觉被冰角刺过眉梢,犀利而摄亮,连魂魄都无所遁形。
倏地,唇边勾勒出清浅的弧度,不甚在意地道:“你既已察觉,又何必再问。”
“为什么这样做?”无情无绪的嗓音,眼神却已冷到极点。
尹世澜双眸有种刺疼感,可语调仍旧不紧不慢,甚至带着微微挑衅:“轻瑾高兴不就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