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从眼角干涸，而那个吻，好像永远也停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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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朦朦亮，秋雨凝不出，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池塘里菡萏残叶，已盛不住那似泪似珠。
郊外林间，烟色朦胧，蔓延开一片凄离伤感，深处，人影绰绰。
相思入土，白骨成灰，纸钱在半空纷纷洒洒，离别的泪，比秋寒更甚。
柳轻瑾身穿缟素，凝向坟前石碑，眸底尽是酸涩，像曾前那般恨恨地骂了句：“卓钰，你这个笨蛋。”
没有回应，只有雨水溅落的声音。
柳轻瑾垂下眼帘，似乎已经习惯了，喃喃道：“对不起……不能够带你回山里了，我保证，以后会常常来看你……再过几天，郑狗子就要回山寨了，铁石头也会跟去，我写了书信给铁叔，你放心，柳潭寨将与陇傲寨世代交好，不会变得一塌糊涂的……”
说完伸出指，摸着石碑上的名字。
雨微弱，浸湿向外翻飞的袂角，那宛如伶仃的白茶花，轻颤发抖。
“轻瑾。”忙解下披风，罩在她的肩膀上，尹世澜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立在身后，说不出的心疼。
柳轻瑾回首望他一眼，精神依旧萎靡，干哑地道：“秋凉气寒，殿下应以金体为重，还请先行回府吧。我……要再待上一会儿。”
侍卫闻言，正要上前替其撑伞，却被尹世澜挥手阻止。
“没关系，无论多久，本王都在这里陪你。”他话音落定，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萧扶白。
柳轻瑾低下头，未再多言。
待郑狗子他们一一酹过酒，祭拜完，雨已经停了，云层稀薄，阳光穿透几缕，攒在叶子上的水“啪嗒啪嗒”地堕入潭洼，有如敲玉佳音。
“轻瑾。”尹世澜走到她跟前，状似犹豫下，方道，“有些话，我需现在与你说。”
柳轻瑾一愣，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点点头，不知怎么，眼尾余光悄悄朝后瞟去，白色衣袂入目，却不敢看那人的神色。
心不由跳快起来，面颊粉晕犹红。昨晚，那是梦吗……
匆忙地收回眸子，随尹世澜离去。
青山，溪流，树下僻静处，侍卫们远远地守在两丈开外，声音只有彼此听得。
尹世澜怜柔的目光似那云中水幻成的，不过几日未见，心念的容颜竟已憔悴了几圈。抿动唇，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半晌道：“轻瑾，这些话我原本不该在此时讲，但世事无常，总怕一旦错过，今后便没有机会了。”
“世澜？”柳轻瑾察觉他话音不对，有些惊惘地睁大眼，呆呆看他。
面对那亮如明镜的眼眸，尹世澜神色正经道：“轻瑾，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可知？可信？”
柳轻瑾不料他这么问，目光避闪了下，颔首应道：“嗯……”
“好、好……”他欣慰地苦笑：“你若能明白，也不枉我对你一片深情，到头来总算没有白费……”
“世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柳轻瑾隐约不安。
尹世澜柔情脉脉地望着她，言辞间，去如被灌入汤药般涩楚：“轻瑾，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隐瞒你，过不了多久，天都里只怕要腥风血雨不断了。”
柳轻瑾震惊莫名：“为什么？”
似有万般无奈，尹世澜落下细睫，微微拢起手，显得矛盾而疼心：“一切皆因皇族纠纷而起，我本无意，奈何形势所迫，有奸罔小人觊觎皇位，虎视眈眈已久，当初先帝东征西讨，方创下这一番基业，如今又岂可被这群乱党贼子肆意扰乱！”
柳轻瑾瞳孔剧烈一震，原本听得五里雾中，但此刻终于明白他这席话的含义。
“难道……难道他们这是要……”只怕大逆不道，“谋权篡位”四个字被硬生生压回腹中。
尹世澜慢慢道：“我若不争，必定死路一条。但这一局若是赢了，这天下山河，天子尊位，皆将归于我手。”
“不……”深知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柳轻瑾慌张地摇摇头，“世澜，这样做太危险了，还是、还是不要插手了，不若，你隐姓埋名，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尹世澜握住她发颤的手，在掌心里细细摩挲，心意已决道：“轻瑾，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容不得我回头了……无奈身为景氏皇嗣，躲也躲不过，一切，怕是命中注定的……”
柳轻瑾手脚冰凉，几乎要瘫软下来。尔后腰际一紧，被对方揽入怀中。
薄美的唇在她耳鬓磨蹭，宛如春夏的燕子眷眷地嘟哝着：“而今我只有一个夙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若我还能活着，轻瑾……你，你可答应嫁与我？只求给我个盼头，纵是死也无憾了……”
说到最后，声若夜下啼血而鸣的子规，凄凄切切，直听得人肝肠寸断。
死了？脑海猛地迸出这两个字，柳轻瑾懵然如木地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连世澜也不在这个世上了……不在了……都不在了……
脸色陡然惨白，心痛欲裂，再一次有了即将崩溃的感觉。
“不会的……世澜……你不会死的……”她一遍遍念着，沉痛地闭上眼。
“轻瑾，那你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搂得那般紧，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催得人心都慌了、乱了、痛了……
思绪有一瞬凝滞，谁的影子晃过，在那浮光掠影间，抓不着，止不住地想着。
尹世澜仍在催促：“轻瑾……答应我好不好？”
柳轻瑾慢慢张开嘴巴，有什么话似乎未吐出来就已溶化在嘴里，最后敛眉垂目，回答道：“世澜……我、我应你，只求你不可以有事，绝不可以有事……”
尹世澜欣喜若狂，搂紧她，捧起她的脸庞，吻过那眉、那眼，要吻上她唇，柳轻瑾却像受了惊，昨夜模糊不真的画面疾光般闪逝，心魂一震，下意识地避开，将脸埋入他的臂弯。
尹世澜不曾在意，满心欢喜地摸着她的发，笑意在眼神里愈发地深了：“你终归是属于我的……轻瑾，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从第一眼就如此，从未变过……”
痴痴地诉着，爱缠的话像细雨连绵不断地响起，听得耳朵都疼了。
☆、殇情
烟白色的雾霭从林中深处隐去，彼此执手沿途而归。
远远地，有雪的影子，恍惚在那树下。
柳轻瑾心弦一颤，放慢脚步。
衣如雪发如云，给那人造就一身清幽的色调，仿佛隔尘世外，映在冷艳月华下孤绝绽放的水幻梦昙。
三千墨涟凭空飘扬，带着夜的冷漠，拂过双眸，前方两道人影凝缩在瞳孔里，一点点，无痕破裂。
能察觉到他的注视，柳轻瑾忽然有种沁肤的冰凉，以及被小针细细磨扎的刺痛感，当离得近了，被攥在掌心里的手动了动，急欲缩回，却被尹世澜紧紧握着。
“轻瑾，我送你回去。” 尹世澜体贴地替她系好披风，举止间满是温柔，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旁人。
柳轻瑾突然感到别扭，稍稍抬起睫，看到萧扶白似淡然似清冷的神色，只是那眼眸，失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