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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裹娇(105)+番外

她道:“来不及了!”

第一批箭雨落下,一道人影,出乎意料地遮挡在他们面前。

是侍卫统领。

他像堵铜墙铁壁,眼球爆裂,满身鲜血,矗立着一动不动:“带夫人走!”

慕勉根本不遑说什么,就被少年紧拥在怀中,他用剑尖狠狠一戳马屁股,健马撕心裂肺地一嚎,顿时撒蹄如狂。

他们往前冲,往前冲,而背后是一批又一批的箭雨,密密麻麻,好似蝗虫噬天,他伏□死死抱住慕勉,仿佛一柄张开的大伞,将她全全罩在里面,慕勉努力睁开眼,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耳畔风声呼啸,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心跳……是他的心跳,带着山崩地裂般的剧烈,震得耳膜都快崩溃,生死关头,他将她抱得那么紧、那么紧,仿佛她是柔若无物的羽毛,一不小心就会飘走,慕勉的呼吸就快窒碍,一串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滑落,浸湿衣襟,马蹄越奔越远,然而她只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

像是过去半个世纪之久,背后的厮杀声逐渐远去,疾驰的健马终于慢了下来,疲惫地踏着四蹄在林中穿行,四周格外岑静,有血,嘀嗒、嘀嗒地从马儿受伤的臀部溅落开来……

他环紧的双臂开始慢慢松弛,仿佛历经风雨,一心一意呵护着怀中的那朵花儿,舍不得她受到半分伤害。

慕勉仰起头,脸上泪点斑驳,早已哭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她看着那双温和含笑的眸,彻底明悟后,只觉像是做着一场荒唐痛心的梦,颤巍巍地伸手,揭开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映入眼帘,是一张英隽神秀的脸容。

那样熟悉,那样温暖,慕勉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为何没有早一点想到呢,会是他,竟然会是他。

“纪师兄……”嗓音透出无力的嘶哑,她几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纪展岩微微笑着,肌肤是透了明的白,有些累似的,缓慢搂住她:“小勉……”

慕勉瞪大眼睛,是难以形容的震动:“纪师兄,你……能说话了……”

纪展岩点头,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声音有点生涩,却很好听,带着底气不足的微弱,仿佛飘入云端的一缕青烟,很快就被吹散了。

慕勉用指尖摩挲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尔尔真实,倏然,心如火烧般发烫疼痛:“为什么……”

“小勉……三年前你跟师父说你得到了万年雪参,可以用来医治你哥哥的眼睛,但你却不准师父告诉他,之后便消失不见,虽不知这万年雪参你是从何得来,但师父说极有可能与王宫有关,我一听便知道,你是去求那个人了……”

她如软软的夜莺,安静偎在他怀中,纪展岩心底欢喜,也更为怜惜:“可是王宫戒备森严,想要潜入寻你谈何容易,我乔装易容,好不容易,才能以侍卫的身份混入……”

“纪师兄……”他千辛万苦来寻她,她怎能不感动,但此时的身心,正被一股不知名的恐惧深深笼罩,她很害怕,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用力抱紧,故意忽视他背后一滩湿黏黏的血迹。

两支利箭,已经从后贯穿他的胸口。

“小勉……那日见到你,我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要与你相认,可是那个人……他几乎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我总是没有机会来见你……幸好这次,我有跟来了……”

他垂颈,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庞:“小勉……你不要哭……”费力地抬指,欲为她拂拭,却身子一摇,斜歪着坠下马背。

“纪师兄——”慕勉几乎半跌半爬地下了马,跪地将他抱起来,“纪师兄,我不哭了,我、我真的不哭了……纪师兄……你不要有事,不要离开我……”

纪展岩露出一抹虚弱地笑容:“你走前交给师父的那个玉匣,里面的信,我都看了……每一个字……我都没有漏掉……”

她一直记得与他的约定,离别后,每日都写信给他,那里的经历,那里的心情,那一笔一划下的认真,都是只属于他的。

慕勉痛苦地阖上双目,泪水刷刷地往下流:“你喜欢,以后我天天都写给你……”绷紧的睫毛,犹如颤抖挣扎的蝴蝶,纪展岩看得心疼,“小勉,那天在王宫看见你……我知道,你并不开心,这些年,你在王宫里的日子,其实……过的并不开心,对吗……”

慕勉摇摇头,不知是不愿承认,还是在甩脱那份痛若心绞的感觉,哽咽着嗓子,亦如哀求,亦如哄劝:“你现在很累……先不要说话……”

纪展岩却凝定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小勉,做回曾经的自己吧。”

慕勉震怔。

纪展岩眼神恍惚,遥遥回忆:“就像当年,你从大树上丢青果……那时候的你……笑得……灿烂明媚,是……世上……最好的笑……”

他声音越来越低弱,慕勉恐慌到了极点:“纪师兄,求求你,真的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展岩伸出一只手,有些痴痴地笑:“……让我……住在你的心里……好吗……”

慕勉一把攥住他的手,贴近自己的心口处,不停点头。

今后,她的心里,将永远有一块属于他的空间。

“小……勉……”一缕缕鲜血自纪展岩的唇角不断溢出,浓重的甜腥味,呛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不愿让她哭,却终究还是令她难过了。

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我就算走了……你也不要难过,因为我一直,在你的心里……”

——师兄,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能开口讲话了,最想说的是什么?

小勉,小勉……

其实那个时候,就想告诉她了。

不过是“小勉”,这两个字。

他人轻而易举念出的名字,对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现在,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亲口呼唤她的名字了。

一次不够,两次不够,三次、四次……

白日里念着,深夜里念着,睡梦里念着,思念时念着。

现在在她怀中,他已经得偿所愿,死而无憾了。

慕勉的眼泪好比洪水破堤,全数倾泻在他脸上,纪展岩眼睛蕴着笑意,一直盯着她,一直盯着,伸手摸着她的脸……直至,气息弱了,没了,手才从半空滑落地上。

那一双黑如宝石,纯净耀目的眼眸,自此化作夜空中的一颗辰星。

“师兄——”慕勉撕心裂肺地喊着,喊到嗓子哑了,渗出血丝,他也没有回答。

每当难过孤单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为你默默地付出,默默地陪伴。

他裂开的衣襟处有东西掉落,是一方染血的绢帕。

慕勉轻轻拾捡,觉得几分眼熟,忽而恍悟,更是酸痛难言。

那年他与慕沚在园中比试剑法,手臂上受了伤,被她发现,用绢帕为他包扎了一个俏皮的蝴蝶结。

究竟,是多久的事了……

时隔今日,她早已不记得,早不记得被自己遗忘的小小绢帕,却被他珍藏怀中,带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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