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也是满脸无辜道:“公子爷今天突然说要出去,结果半途就把我支了回来,哪知最后回来,就、就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慕勉不禁颦眉,想着慕沚行事一向有节制,这还是头一回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难怪惹得父亲大怒。
“哥哥……”她凑近跟前,柔声轻唤。
慕沚低着头,清雅如月的俊容被略微凌乱的发丝掩了大半,只显露出精秀窄窄的鼻梁,以及莹白削瘦的下颌,被慕勉不住呼唤,他终于摇摇晃晃地抬起脸来,却是醉眼迷离,朝她吃吃傻笑两下,便又阖上眼睛。
慕勉无奈,接过侍从手中的毛巾,仔细地为他擦了擦脸,慕沚已经醉醺醺地再无反应,她叹口气,为他脱掉鞋子,又扶着他慢慢躺下,正要盖上被褥,忽然留意到那洁白的雪襟上突显着道红痕,拇指大小,妖娆宛若绣上的晚蝶,仔细瞧来,竟是一抹胭脂。
慕勉一颗心顿如被雪水泼过似的冰冷,举着毛巾的右手亦微微发抖,但仅是片刻,她迅速平复心情,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蹭落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21.无明
接连三天,慕沚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慕勉并不过问,总会守在床边,细心地用热毛巾替他擦过脸,盖上被褥,直至他熟睡才离开。
然而,哪怕是在刻意回避,也终究守不住那份幸福。
桐浣堂内,慕远盛气得拍案而起:“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去满春楼那种地方花天酒地?”
慕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任由他对自己大发雷霆。
慕远盛将满腹怒火统统泄了个尽,最后戟指指去:“你到底知不知道悔改?”
慕沚沉默有如一个四季之久,启唇逸字:“我想搬到别府去。”
慕远盛出乎意料,愣了下:“你说什么?”
慕沚的语气与脸上的表情一样,静如死水,平板无绪:“爹之前不是说过,让我暂且不要练武,休息一段时间。”
“混账东西!”慕远盛大怒,“我这么说,难道是为了放纵你到烟花柳巷之地鬼混?”
慕沚缄默不语。
慕远盛简直火冒三丈,话都讲不利索:“你……你简直是……鬼迷了心窍。”他近乎痛心疾首,想不明白,一向乖顺的儿子,怎变成如此,难道真是自己把他逼得太紧了?
“既然你要搬出去,那就搬出去好了!”慕远盛胸膛气如浪涌,起伏剧烈,丢下狠话,“若你甘愿这样消沉下去,今后我便再不管你,只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好了!”
他怒不可遏地走后,慕沚跪在冰冷的石砖上良久,才慢慢站起身,一回首,看到慕勉正立在门前,整个人顿如被冰雪凝固住。
慕勉问:“为什么……”
慕沚不吭声。
慕勉努力微笑,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不会那么颤抖:“我不相信……”
慕沚上前,为她拂了拂耳鬓的碎发,举止间,仍旧温柔如斯:“勉儿,我要暂时搬出去。”
慕勉难以置信,仰起头:“那我呢?”
慕沚没回答,与她错身而过。
半个多月里,慕沚都住在慕家的别府,慕勉想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改变,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目光凝向窗外,朵朵殷红的梅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这个冬季,很快就要结束了,等待开春,便该到了武林大会的日子。
她不相信慕沚会自甘堕落到前往青楼买醉,决心问个明白,遂吩咐李顺儿套车,前往慕沚所住的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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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连不顾家仆的阻止,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却见一名艳衣女子坐于屋央,怀抱琵琶,素指巧拨续续弹,隔着粉软帷帘,正对的锦榻上,慕沚一袭雪袍,斜签着身,已是喝得如痴如醉。
“铮”地一声,艳衣女子吓得慌忙起身,令昏昏欲睡的慕沚不悦地皱了下眉:“怎么不弹了?”
卫连径自掀帘而入,只瞧长方形的紫檀矮几上,大大小小的酒壶东倒西歪,慕沚长发未绾,衣襟松散,一手执着半盏残酒,半摇半洒地往嘴里灌去,一时染得发丝雪襟皆是浓浓的酒香,他本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怎奈如今,好似仙堕入狱,竟变成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卫连冲上前,一把夺掉他手里的杯盏:“阿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慕沚慢悠悠地抬起头,酒醉神迷下,好半晌才认出他来,笑了笑:“小连……你来得正好……快陪我喝一杯……”
卫连急得跳脚:“阿沚,你清醒清醒,别再喝了!”他简直无法接受,“双双说你去了满春楼……我、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你现在这副样子,根本就不像从前的你了……”
“以前?”慕沚发出不以为意地轻笑,“小连,人总是会变的。”
卫连满心焦急,说话都打起结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你……你怎么就……”
慕沚没有答,仿佛头痛欲裂,用手抚着额角,闭上眼,似在努力把某个身影从脑子里狠狠抹掉:“我没事……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你曾经不是说,男人就应该风花雪月,过得逍遥快活么。”
“真是疯了!”卫连想他如今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胸口就犹如燃起一团火,愤愤大骂一句,提起他的手臂往外拉,“你跟我回去。”
慕沚身子伏在榻上,有些神智不清地问:“回哪儿……”
“当然是回慕府!”卫连气急败坏,“小勉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
慕沚不语,将脸慢慢埋进发丝的阴影里。
卫连苦口婆心地劝道:“阿沚,你跟我不一样,你在小勉心里,一直是个好哥哥,是正人君子,如果她知道你在外寻花问柳,浑浑噩噩的度日子,她……她肯定会难过死的。”
不知为何,光是想到那人伤心的神情,卫连心里就像被沉甸甸的石头堵着似的,十分不舒服:“阿沚,你跟我回去吧。”
慕沚仍旧一动不动,卫连开始费尽心思的想辙,眼尾余光不经意地往帘外一扫,却换来一阵惊愕,他目瞪口呆,半晌才唤出一声:“小勉……”
慕沚本是醉醺醺地伏着,听到这句,神经猛地绷紧,在看不到的角度下,他缓缓抬眼,透过发丝的缝隙,看着前方那一抹娇小纤瘦的身影。
勉儿她,终究还是来了。
打从一进来,慕勉的视线便死死落在榻上醉得一塌糊涂的慕沚身上,尽管面无表情,但脸色却好似失血一般透明,她的肌肤本就滢腻宛如上好雪瓷,如此看来,更透出一种异样的苍白,带着即将破碎的心惊。
卫连一时尴尬,瞅瞅她,又瞅瞅慕沚,不知该如何开口:“阿沚他……”
慕勉垂落眼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哥哥说。”
卫连被她说得一噎,只好颔首,有些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屋内仅剩下二人,慕勉刚挪动脚步,却见慕沚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一枚绣工精巧的荷包也从袖口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