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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100)

天穹下,煦光里,祈云修的眼眸如秋日明净的水波一样:“或许我在她心中什么也不算,但我知道,我若死,她一定会痛,为你的所作所为,更加痛苦!”

封衣遥被他的话一刺,胸口都恍似穿了,金丝一松,两手用力扯紧他的衣襟:“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祈云修毫不示弱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夜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回来?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若不是你惹得她痛苦,她又怎么会……”

封衣遥全身蓦然痉挛着一颤,照他脸上就是一拳:“无耻之徒!”

祈云修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转过脸,那张精雅如月的面容,有些抽搐地笑着:“没错……你骂吧,我对她……就是痴心妄想……”忽地挥拳出手,封衣遥整个人被他打得朝后跌晃了两下。

而祈云修一步一步逼近,脸上露出哭泣一样的笑容:“可惜,到了这个地步,她选择的人仍然不是我,不然,我早就带她走了,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封衣遥脸色都变了,失声怒吼:“你休想,休想——”疯了似的扑上前。

祈云修积压在心底的沉痛、哀怨,也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两个人掐在了一起,你打一拳,我还一拳,敛去内功,使出的全是自身蛮力,心里憋着怨,眼里充着火,一下又一下,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罢手,相互抓着对方的衣领,在地上一番连打带滚,滚得满身上下都是泥土,头发散开了,衣服残破了,额头、眉梢、眼角、唇畔都渗出了血,却仍是瞪着眼,恨着、灼烧着,眼睛里的火焰越来越旺,看上去就像两个疯子,可怜又可笑。

“你与她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可是我在她身边也已经七年了,我爱她至深,完全不逊于你!我可以给她平静的日子,可是你呢,你除了带给她伤心、痛楚,还有什么?”祈云修从上俯首盯着那个人,厉声逼问。

封衣遥双目赤红,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反压身下:“你懂什么?你为她付出了什么?我又为她付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宁可这条命不要,也不愿伤她丝毫?”

祈云修一声嗤笑,手臂用力,不甘示弱地把他按下去:“说的好听,实际上呢?!”

封衣遥呼吸屏住,又与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声音凄绝如风里微微颤抖即断的弦:“是啊……凭什么你就那么干净,可以带给她幸福?而我却那么肮脏,只能把她带入地狱?你以为我想吗,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

当一个染满血腥的杀人恶魔?

跟自己不爱的女子交缠?

过着那永远见不得光的日子?

其实……死了才好呢!

可是活着……活着……

就必须复仇!

否则怎么能让他心安理得的活下去?怎么能让他对得起那些因他而无辜死去的人?

封衣遥看着那人一对澄如碧水净玉的眸子,仿佛经过千百轮回,也沾染不了任何的污秽。

对,其实从第一眼就开始了,他讨厌他,嫉妒他,因为自己就是比不上他,高处的雪巅与低贱的泥泞,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小怜跟他站在一起,是那么般配,那么美好,直可入画,天造地设的一样。

而自己、自己跟她……

难道是他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这一声凄怆彻骨,悲厉刺耳,宛如子规啼血,夜鸠嘶泣,又似掺杂着尖锐的自嘲,酒醉的癫笑,不知是质问着祈云修,还是在对老天的控诉!

那一刻,祈云修被他眸底闪烁的深刻的痛意深深震动了,许久,唇,缓缓地启开:“你杀了我也不要紧,只是,不要伤害了她之后,再去后悔……”

封衣遥纯黑的瞳仁缩动两下,怔怔盯着他,迷蒙了后又清明了,原本紧抓他衣领的两只手,突然近乎失力的松开……

他摇晃起身,望着祈云修,祈云修也在望着他,像一场天翻地覆后的平静,一个深邃如潭,一个明净如镜,只因爱着同一个女子,各具坚持,互不退让,千万思绪,无言而复杂,一切,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懂。

最后,封衣遥一言不发地转身,消失在园廊尽处。

而祈云修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眼睛里映着碧蓝的天空,那破开乌云的阳光分外刺目,莫名地,就想落下泪来。

孟湘环被霜儿大呼小叫地吵醒了,待到厅堂一瞧,简直看傻了眼。

祈云修正被鹊儿强制按在椅子上敷药,原本好好的一张俏脸,此际竟变得鼻青脸肿,头发散散乱乱,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袍也被泥土污成了灰黑色。

孟湘环眨了眨眼,随即像只兔子似的跳起来:“我的天爷,你这是成了副什么鬼样子?”

祈云修淡淡道:“我没事。”

霜儿摇头叹气:“怎么没事,险些就破了相了。”

孟湘环第一个反应,莫非这小子又发失心疯,一时想不开跑去撞墙?但随后又迸出的一句是:“有刺客?”

霜儿与鹊儿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谁也不敢多说。

孟湘环这才明悟,这里是妖魔毕聚之地,普通之辈岂能轻易混入?况且在西月宫,还有谁敢胆大到跑来他的地盘里惹事?

明白后,孟湘环头疼地抚抚额角,见鹊儿上药时,祈云修眉心尖尖地蹙起来,不禁嫌她笨手笨脚,挥了挥手:“哎哎,还是我来吧。”

祈云修觉得别扭:“都说没事了。”

孟湘环也不理他,径自坐到旁边,用棉花蘸上药水,擦上他眼角绽开的血口,虽说是个大男人,但动作之间,却也透着几分女子般的心细。

伤口受到刺激,祈云修打了个激灵,见对方不说话,便也把目光默默移向了窗外。

许久……

“你如果想问什么,就说吧……”实在受不了他在旁边的唉声叹气。

孟湘环到底忍不住了:“死小子,你究竟惹出多大的乱子来……那个人,他居然会亲自动手……”

祈云修回答:“他是想杀了我的。”

孟湘环暗震,前后一联系,已是心头雪亮,想他一夜未归,竟是出了这种叫人难以启齿的事,不禁大骂一句:“糊涂!”

祈云修嘿嘿地傻笑:“就像你所说的,在她面前,我一直像条狗一样,被她勾勾手指就跑过去了。其实,我算是什么东西呢?”

孟湘环觉他一夜之间有些性情大变,喟叹道:“换做以前,我还当你会乖乖的任人宰割呢。”

祈云修两手环抱住身体,仿佛很冷一般,低低的带着无可言状的哀痛:“ 我也是人,真的痛极了,也是会急的。”

……

花叶被踩在脚下,一地残香破碎,封衣遥身影踽踽,一跌一晃地走着,衣斜发散,头破血流,眉梢嘴角处都是伤口,脸上脖颈显露着一块块青紫淤肿,漂亮的嘴唇裂开了皮,血还在往外渗着,舌尖稍稍一舔,便是腥涩的味道。那时天光照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孤寂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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