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怜静静地看着他们,姝容上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然而浓若点漆的黑眸里,却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似乎愤怒、伤心、怨恨、激动……到了最后,都转化为一种平静的接受。
封衣遥忽然读懂了——
她是明白他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
只能忍受!
恰好阮湄裳抬头,眼尾余光扫见后方的花以怜,神情显得变幻莫测:“她是谁?”
封衣遥状若无事一般:“新换来的婢女。”
“哦?”阮湄裳眼波流转,透出几分兴味与惊奇,“难怪本宫觉得她有些眼生,真难得,你竟肯主动换侍婢。”
封衣遥恐她怀疑,启唇解释:“此人是孟护法推举的。”
阮湄裳目光落在花以怜身上,仔细打量,但见她身材纤瘦,袅腰楚楚,如柳若风,穿着轻衫小裙,裙底覆住一对玉足,只露出绣鞋顶端的红缎荷花,两手垂侧,俛首帖耳,一副恭顺拘谨的模样。
察觉到她的注视时,花以怜已经及时落眸,屈膝行礼:“奴婢拜见宫主。”嗓音清越,不卑不亢,自始至终未曾与她正面对视,只是当起身时,两痕幽帘般的细睫微微颤抖,眼睑下方似滑过潋滟的寒光。
阮湄裳双眸微一深眯,却是神光聚敛,仿若能洞察人的内心深处,随即又消于无痕,淡淡道:“倒是很懂规矩。”
封衣遥趁机与她拉开距离:“属下还有一事需向宫主禀告……”
孰料阮湄裳开口:“可是百笑南被杀之事?”
封衣遥吃了一惊:“百护法在宴席上惨遭杀害,可是追查此事的玉晶姬却突然不见了踪迹,就连万长年也离奇失踪,一切实在太过可疑,我想他们定已不在宫中,遂这次才出宫调查……”
百笑南、玉晶姬、万长年,三个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如今死无对证,只要把百笑南的死推到那二人身上,引起阮湄裳的怀疑,事情便可不露蛛丝马迹。
果然,阮湄裳皱起眉头:“那你可曾查出什么?”
封衣遥摇首:“毫无线索。宫主闭关之前,将宫中事务全权交由我处理,可惜四大护法如今只剩下一人,属下责无旁贷,甘愿向宫主领罪!”
阮湄裳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凝视他:“衣遥,这么多年来,就算你办错过事,本宫又何时怪罪过你?”
封衣遥错开她的目光。
阮湄裳手负背后:“无用之人,死不足惜,对于那些胆敢背叛西月宫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血肉绞刑的滋味!”
她吐字间,眉目一片冷酷狠辣的神色,宛如修罗夜叉,透尽血腥,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衣遥,你此次出宫,是否在江湖上听到什么风声?”
突如其来的一句,倒叫封衣遥有些拿捏不准她的用意:“属下愚钝,还请宫主指示。”
阮湄裳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回宫这几日,倒是略有耳闻,四大门派已经联袂齐手,召集天下高手,要共同讨伐我西月宫!”
封衣遥震动,嘴里却一声冷哼:“这群莽夫,就算闹个天翻地覆,到头来也是白费功夫!”
阮湄裳仰头哈哈大笑,其音得意猖狂,宛如玉碎凤叫,响遏行云,满殿都仿佛被震得微微摇晃——
“你说的不错,如今我已练成玄阴秘笈,就算那些牛鼻子老道想要联手对付我,我也不足为惧,任他们折腾个够,最后也是掀不起大浪!”
封衣遥见她自信满满,掩住内心一阵惊疑,面色如常地讲:“看来宫主心中已是想好对策了。”
阮湄裳颔首:“本宫想要称霸江湖,成为武林至尊,自然该把这些障碍一一铲除掉,我已经决定,传柬天下,邀请群豪,共聚通冥崖,赴我西月的黄泉之宴!”
黄泉之宴?!
封衣遥闻言大骇,顿生不祥预兆。
阮湄裳高扬眉梢,笑得智珠在握:“如此一来,我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省去单打独斗的麻烦,早日完成我争取武林霸主的大业!”
封衣遥长睫疾颤两下,掩住眸底光绪:“但所聚毕竟是天下高手,怕是他们人多势众,极其不易……”
“衣遥。”阮湄裳伸手轻覆上他的肩膀,笑了笑,“这一点你放心好了,本宫自有对付他们的计策。”
封衣遥见她志在必得,暗付此人心狠手辣,狡猾多端,只怕这黄泉之宴中一定设有某种阴谋,一旦群雄沦陷,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此刻一时间,又无法从对方口中探听出什么,封衣遥浓眉暗颦,忧心忡忡。
下瞬阮湄裳拉起他的一只手,那柔靡如春笛惑魂的声音,莫名就染上几许暧昧的意味:“衣遥,随我入内坐吧。”
封衣遥望向锦帏纱幔后的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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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心离
那里,有某种回忆。
像丑陋的伤疤,深深烙在肌肤上,如影相随,厌恶到令自己作呕。
袅袅纱幔后,馡香卧榻,上摆小几,果酒佳肴俱全,瑞炉内喷出的紫烟幽渺绵长,一幅仙欢作乐的氛围。
阮湄裳坐下,见封衣遥呆呆地原地不动,笑着催促:“还不快坐下来?”
那只芊芊玉手拉扯上衣袖,封衣遥只得佯作顺从地坐到旁边,当阮湄裳柔软的芳躯依偎过来,他呼吸若断,立时侧肩躲闪开,恭敬开口:“宫主此次功成圆满,我等当为宫主接风洗尘,还是吩咐手下大设筵席……”
阮湄裳冥黑如渊的幽眸静静审视了他一阵,柔笑出声:“无碍的,待到本宫一统武林之日,再设筵庆祝也无不可。”
她眼波轻抛,但见封衣遥眼睑微垂,乌檀般的长发从肩膀散落,衬得脸白发黑,宛如洒在雪缎上的一泼浓墨,肌肤细腻生光,仿佛吸取了天上月华融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男人都是完美无缺的。
阮湄裳简直移不开眼:“衣遥,本宫怎么觉得你,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一袭深绯长袍,他就像红枫飞舞下染了血的蝴蝶,美得妖异,不动声色地夺人心魄。
封衣遥眉心一紧,语调却是平淡:“可能是宫主闭关太久,未曾与我相见的缘故。”
“嗯。”阮湄裳没作多想,目光流连着他的容色,柔声细语地讲,“所以本宫这回才想与你单独相聚,以解分离期间的这段思念之情。”
说罢,她面向花以怜,又恢复了一贯冷厉含威的语气:“你上来伺候。”
花以怜有些意外,略微踌躇,方举步不惊地上前。
她心知这个女魔头奸猾狡诈,是以一举一动表现得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什么破绽,尽管明知封衣遥就在眼前,也不曾望去一眼,在二人跟前屈膝行个礼,正要去拿小几上的酒壶,却听阮湄裳一声令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