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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吟孽(65)

她凝在微暗处,纤纤如剪,发散浅衣,衬得襟前黑幽幽的一片,烛火摇曳着,她就似漾在泉中的月轮,浮光若动,虚美不真。

池曲扬呼吸发紧,移目不敢再瞧:“被褥都铺好了……你,你早点歇息吧……”颜红挽与他擦肩而过时,忽听他又从背后道,“红挽,我真希望、真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永远……”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恍惚得像是窗外的落花。

冬天在寂寞中过去,转眼,雪残,冰融,那灰秃秃的山跟沁了翠似的,一下子变得绿意殷殷,风暖了,所过处,染红抹碧,桃花阴下,小莺乳啼,唤醒了那朝朝暮暮之人,方知又是一春。

池曲扬在院中劈完最后一批柴火,直起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院外的小树林里,阿尘兴高采烈地拉着颜红挽回来,颜红挽手上举着一捧白色山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白绒绒的小猫窝在胸前,与那张容颜相交辉映,花光丽色,繁艳照眼,绝色竟不似尘寰应有。

眼前一幕太美,池曲扬嘴角含笑,目注着她们一点一点临近,阿尘从颜红挽手中摘下几朵,献宝似的举到池曲扬跟前,池曲扬接过一闻,笑道:“真香。”

他沉吟下,又道:“家中的盐不够了,我一会儿要到镇上去,你们有没有想要的?”

阿尘一听就急了,惦脚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池曲扬心领神会:“我知道,是藕荷饼。”

阿尘赶紧点头。

池曲扬睇向颜红挽,含情脉脉:“我记得上回你说枣仁桂花糕好吃,我买来给你吃好不好?”

颜红挽想了想:“阿尘也喜欢。”

“她啊。”池曲扬疼*地刮下对方的鼻尖,“她是小馋鬼,哪有她不*吃的?”

收拾好他就下山了,颜红挽与阿尘站在屋檐下目送他离开,阿尘跑上前好几步,挥手跟他道别,直至池曲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才垂下手,静静望着远方,阳光照来是一道寂寞的孤影,却有种意外的坚强与执着。

颜红挽见她回来,轻轻启唇:“我知道,他经常瞒着咱们下山给人打下手,不然哪来的钱呢。”

阿尘满面担忧。

颜红挽明白:“你很惦记他。”

阿尘颔首。

颜红挽莞尔一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野心,心肠又软,其实他的生活本不该这样的……如果……没有遇到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柔柔软软,仿佛随风伴响的幽笛,是那一段淡淡忧愁的调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淡到无音。

下午,阿尘在院外的草丛玩耍,颜红挽独自坐于门前的石阶下,对着脚旁的小石子发呆。

没多久,阿尘跑过来,将合拢的双手举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里面是一只美丽的蝴蝶。

颜红挽莫名愣住,阿尘眨着大眼睛笑眯眯的,捏住蝴蝶的翅膀递给她,颜红挽神色恍恍惚惚,伸了手,触碰的刹那,指尖微微一抖,蝴蝶凭空翩跹,擦过眼角,远远地飞走了。

阿尘焦急,又跑出去追,颜红挽望着她的身影在丛中奔来跑去,一心一意,不过是为了给她追那只蝴蝶,某个情景便从脑海里呼之欲出。

当阿尘回来,发现颜红挽正掩面哭泣,哭得很伤心,泪水仿佛潺潺的小溪在指缝间穿流,肆意地令人心疼。

阿尘惊惶,不知出了什么事,将好不容易逮住的蝴蝶给她瞧,希望她能开心。

颜红挽肩膀颤动,哭得呜呜咽咽肠子都快断了,许久,她才摇头:“不……我不想要了……”她倏然起身,朝院外走去,阿尘吓得松手撒了蝴蝶,上前拽住她的衣袖。

“……我要离开这里了。”颜红挽脸上浮现渺然的笑意,青丝缱绻而飘,那模样,竟欲化仙而去。

阿尘眼睛瞪得大大的,拼命地摇头,想把她拉回屋里去,可惜颜红挽坚持往前走,她急得直快哭出来,不能讲话,扯着嗓子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颜红挽心中明意:“你想说,我对他来讲很重要,对不对?”

阿尘点头如捣葱。

颜红挽微笑:“即使重要,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对我……最重要的那个人……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宛若最后的嘱托,“今后,你要好好陪伴他。”

那笑容淡得像一缕青烟,挽留不住,被阳光灿照,竟是一片透明清丽。

阿尘瞅着那笑容,不知为何,慢慢松开她的衣袖,肯定地点点头。

颜红挽走出五六步,却看到池曲扬站在前方不远处,正不动声色地朝这厢望来。

没料到他已经回来了,与他对视片刻,颜红挽吐出四个字:“我要走了。”

池曲扬脸上是失去血色的苍白,手里提的糕点包裹“啪”地掉落地上,他冲上前,一把扯过颜红挽的身体,生拉硬拽地带回房间。

颜红挽跟个没骨架的软人似的,挣都不挣,进了房间,就被池曲扬按在墙上,他的唇覆压而来,那吻热切而疯狂,仿佛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又仿佛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绝望,恨不得要吃了她,要生生啃下她的肉,他的吻太汹涌,颜红挽的唇瓣已是麻木到失去知觉,几乎体会不到痛。

“为什么……”像暴雨里崩断的琴弦,带着声嘶力竭地凄楚,他搂着她不敢撒手,好似那是他的命。

颜红挽舔下嘴角的血,声调是无波无浪的平静:“其实你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池曲扬紧紧扳住她的肩膀,指尖发凉,如同冰冷的刺,隔衣刺骨。

颜红挽微笑,眸子里带着迷离的烟色,恍惚整个人根本不存于这个世间:“曲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不属于这里,你也不该属于这里,就当是一场梦,春天来了,我也该离开了。”

池曲扬害怕到浑身抽搐:“不……不……我不要你走……”

颜红挽捧起他的脸,他绝望地看着她,像是惊恐无助的小兽,眼底下有淡淡的泪光。

她柔声哄道:“曲扬,回家去吧,你还有亲人,还有疼*你的姐姐,想想阿尘,她还小,不该再吃苦受累,你带她一起回家去,找个大夫,说不定日后能够治好她的嗓子。”

池曲扬执着地问:“那你呢,你呢?”

“我?”不知想到什么幸福的事,颜红挽兀自莞尔,那样倾城倾国。

池曲扬更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怖:“你就这么喜欢他?连一丝余地也不肯留给我?”

颜红挽眼角蕴笑,但低幽的嗓音宛若那飘零飞燕,在流年中忧伤的叹息:“是我害了他,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会回来找我……可是没有,到最后也没有……”

池曲扬瞪大瞳眸,生恐下一刻,她就会凭空消失,猛地把她抱在怀里:“红挽……我求你不要走,我怕……我怕你会死的……”

“傻瓜。”颜红挽柔软的唇瓣凑近他耳畔,是花的气息,芬芳旖旎,熏人欲醉,亦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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