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华见妹妹来了,就收了工,出了地窖陪她说话。陆郁梨和陆郁强也过来叫了声姑姑。
“走吧,到屋里坐会。”陆国华招呼道。
“不用了,外面就挺暖和的,我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陆国红说道,看样子,她有些话想单独跟陆国华说。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陆国红话题一转道:“二哥,我听文宇说,你想办咸菜厂似的。”
陆国华点头:“是有这想法。”
陆国红急道:“二哥,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原来的刘厂长也是个本事有人脉的,结果呢,还不是倒闭了。”
陆郁梨听到这话十分不悦,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说人家有本事有人脉的都不行,你更不行吗?
陆国华心头也有些不悦,陆国红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自己找台阶下:“二哥,我不是看不起,说你不行,我不是担心你赔钱吗?毕竟你跟我二嫂起早摸黑的,挣点钱也不容易。”
“嗯,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陆国华敷衍道。
陆国红叹息一声,后面的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反正她的话说到了,听不听是二哥自己的事。
这个话题不投机,陆国红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又试探道:“成功结婚后,就该轮到成才了吧。听妈说,成才也有对象了。”
陆国华点头:“是有了。”
陆国红看了一眼陆国华,又道:“大哥家里添了一个新媳妇勉强还能住下,要是成才再娶亲,那可怎么办?妈和大哥着急的不得了,我也替他们着急。”
陆国华笑了笑:“既然你替他们着急,不如把你家的房子让成才呗。房子在城里,女方铁定满意得不得了。”
陆国红一脸不可思议:“二哥,你这是在开玩笑呢。成才结婚怎么能住到我家呢?”
陆国华意味深长地说道:“嗯,你明白就好。”
他这一句话把陆国红后面的话全堵死了。你当姑姑的都不愿意让侄子住自己的房子,凭什么叔叔就该让出宅基地?
兄妹两人话不投机,不觉一起沉默下来。正好郁春玲听到小姑子来了,赶紧出来招呼。陆国红这才略略缓解了些尴尬。
陆国红前面两件事都触了霉头,再不敢往这两方面提。她和郁春玲只聊些家长里短以及孩子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孩子的事。
陆国红说到钱金金,满脸掩饰不住的骄傲:“这孩子这么小就爱学习,放假让她玩几天都不愿意,生怕耽误了学习。别人家的孩子都催着骂着让学,我正好跟他们相反,倒是赶着她去玩。”郁春玲真心诚意地附和了几句。
钱金金连连看了妈妈几眼,似乎在催促她说什么。
陆国红正在兴头上,一时没注意到女儿的神色。
陆郁梨暗暗一笑,遂决定满足表姐的期望,于是她提醒姑姑:“小姑,金金今年是不是得奖状了?”
陆国红笑着看了一眼陆郁梨,忙道:“是啊,我都忘了说了。”
钱金金听妈妈终于提到奖状,胸脯一挺,满脸骄傲地说道:“嗯,得了一张。在我书包里呢。”
陆国华也夸了钱金金几句,郁春玲也说让陆郁梨向姐姐学习云云。钱金金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脸色终于不再像刚来时那么臭了。她甚至还难得的对陆郁梨笑了一下,并大方地允许陆郁梨跟她玩:“你过来陪我玩吧。”
陆郁梨:“……”
陆郁梨摇头拒绝:“我不陪你玩了,我去陪大堂嫂去。”
说完,她带着哥哥扬长而去。
钱金金没想到陆郁梨这么不识抬举,气得直跺脚。
陆郁梨和陆郁强到大伯家转了一圈,新娘子还没到。于是她就到隔壁的白奶奶爱看了看。白奶奶和白凤正在院子里做针钱。见到陆郁梨热情笑着招呼她过来。白凤自从上次大出雪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直到现在脸色仍有些发黄。
两人拉着她问长问短,白奶奶又进屋给她拿糖和花生瓜子,硬把她的棉袄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陆郁梨在白奶奶家只有待了一小会儿,就被陆郁强给叫出来了。陆郁强把她拉到外面,小声说道:“妹,我告诉你哦,我看到上次来咱家的那个小贼了。哼,他就算换了新衣服我也认得出来。”
陆郁梨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次的小贼,陈明泽?
她一把扯住哥哥问道:“他在哪儿?”
陆郁强拉着陆郁梨穿过拥挤喧闹的宾客,往南墙边上指了一指。
陆郁梨一眼就看到了陈明泽。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新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墙根下的小凳子上,默默地听旁边的大人说话。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不像前世时那样苍白无血色,而是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的眼睛深邃明亮,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总带有一丝说不清的郁色。
陆郁梨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愫。
☆、第四十一章 试探
前世,陆郁梨十六岁离开养母家,直到重生前,她再也没有踏入过陈家。两世加在一起,她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陈明泽了。十年来,她每年都寄钱寄物,但却一步不踏入陈家,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陈家人,尤其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陈明泽。
平心而论,陈明泽是继她父母姐姐之后对她最好的人。他因为腿疾早早地下学,好在他心灵手巧,会做各种手艺活。他赚的钱大部分都用来补贴陆郁梨。读初中时,他怕学校食堂的伙食不好,每周都骑着自行车去给她送吃的。他怕她因为有个瘸子哥哥在同学面前难堪,每回都是在大门口等她。有一回因为老师拖堂,陈明泽在寒风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的话不多,但心思十分细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打开了陆郁梨的心扉。她一点点地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家庭中。与养父养母还有陈明泽的两个弟弟相处十分融洽。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性格也日趋开朗。她以为这是命运对她的补偿——在她失去亲人之后,又给了她一个家。
可是,她那时根本不知道,这些所谓命运的补偿是有代价的,而且是上开始就标好了价格,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个周六的下午,她在陈家的院门前听到的那场对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一样,残忍地劈开了一切温馨生活的假象。愤怒、失望、害怕……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一起袭向陆郁梨。
原来,一直给她温暖和亲情的养父养母是另有目的。
说不定,一直关心的养兄也是另有所图。
原来,她被收养不是因为她乖巧聪明,而仅仅是陈明泽需要一个媳妇。
她才十六岁,就要被早早预定好一生,一想到,她可能要像她的几个同学那样,丢掉书本和梦想,早早地辍学、然后结婚生子,陷入奶瓶尿布的琐碎日常,过着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这决不是她想要的生活。陆郁梨一想到这些,情绪彻底失控了。她六岁时,被人抛弃,被人虐待,是因为她没有能力,没有选择,她只能默默承受,可是现在她已经十六岁了。除了她自己,谁也无法决定她的一生!她要离开,片刻不耽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