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恰好施念仁过来,和彭爽密谈了会又出来寻着她调侃生事,缠着她说她还欠他什么什么,这几乎已成了他来东莞的余兴节目,心情好的时候宋沐阳也会略作回应。
但那天她确实感觉不太好,腹部一直隐隐作痛,正纠结着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叫李博延中午陪她去一趟医院,所以对他就爱理不理的。
施念仁倒也不是个厚脸皮,转了一圈回来看她在吩咐底下人做事,皱眉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难看啊。”
“是吗?”宋沐阳摸摸脸,正想着去找个镜子照照看,哪知突然的一阵腹痛加剧,眼前一黑,她昏倒在了卖场。
☆、66-66
等宋沐阳醒来的时候,所有的凶险都已成为过去,她身上插满了管子和仪器,见她睁开眼,李博延眼红红地凑上来问:“感觉还好吗?”
同在病房里的还有彭爽与施念仁,他们也凑过来,面上满是同情和怜惜。
她微微侧了侧头,鼻子上的输氧管让她很不舒服:“我这是怎么了?”
李博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是宫外孕,刚刚做了手术。”
彭爽叹息着说:“你也太不小心了,流血也没当回事,早发现也就不用遭这么大罪了。”
宋沐阳闭上眼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耳边听见李博延说:“彭总要不你们先回去吧,也不早了,今日真是麻烦你们了。”
施念仁的声音低低的:“没事,她没事就好。”
彭爽说:“那好吧,我们先走了,有事打电话,记得好好照顾她,公司那边我会帮她请假的。”
然后又是一阵低声寒喧,彭爽他们终于走了。李博延走近来抓着她的手,轻声问:“还难受吗?”
宋沐阳没作声,也没有任何动静,很久之后才听见她问:“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她已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宫外孕这个名词她在买回来的孕期健康书上有看到过,看的时候漫不经心,匆匆一眼就掠过去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头上来。
李博延捏了捏她的掌心,温言回答:“还好,你对疼痛比较敏感,所以发现得还算早,没什么大的事。”
怎么可能没有大事?事实上,宋沐阳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凶险了,宫外孕休克,腹腔大量淤血,李博延接到彭爽的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医生甚至让他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
最终,命是保住了,但患侧输卵管切除,由于宋沐阳之前的流产手术消毒不到位,她的另一侧也有堵塞现象,恢复后若想再孕还得继续上医院复查,并且及时进行治疗。
换句话说,宋沐阳或者此生都无法再怀孕。
他怎么能在这时候告诉她?他怎么能让她在这时候知道,因为当初她刻意的放弃,换得如今这么惨痛的后果?
只不过,宋沐阳对这个结果接受得出乎他意料的平静,她甚至还能跟李博延开玩笑:“如果我真生不了孩子,你说你家里会不会逼你另娶?”
李博延说:“不会,我还有个弟弟。”
语气坚决,态度平静,没给她一点压力。
宋沐阳不是不感激。
这一场意外,出在李博延事业最艰难的时候,他一边撑得辛苦,一边还要抽身出来照顾她,真正是□乏术。稍微好一点后宋沐阳也问过医生自己经过治疗后再孕的机率有多大。
医生说:“一般切除一边还有50%的机会,所以如果通水能把另一侧疏通,还是完全有机会怀孕的,只是你疼痛敏感度太高,我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那种痛苦。”
受不了也得受,谁让她第一次没有好好珍惜,总是报复要临头了。
宋沐阳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这一回,她真的相信有报应,她曾经以为,性冷感已经算是最大的惩罚了,却原来那只是开始。
可是,能怎么办?她是俗人,一开始放弃孩子是不得已,但骨子里仍是想要孩子也喜欢孩子的。
所以不得不得接受治疗,先是吃药,最后才接受通水,李博延不忙的时候都会陪她过来,第一次通水的时候她照例又痛得晕了过去,不是那种意识完全丧失的晕,而是心脏被人陡地捏住,无法呼吸也不能挣脱,想死却死不了的苦。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必须不断的忍受,痛苦,希望,失望,直至绝望。
绝望,大概那便是惩罚的最终点。
不知道是谁先放弃的,也许是宋沐阳,也或者是李博延,总之有一天之后,她再没去过医院。
那时候已临近07年的年尾,李博延的事业也已撑到极限,他的同学率先提出放弃。李博延有一天回来跟她说:“我们都放弃吧。”
他抱着她,微微苦笑,累得过头,反倒没有一点痛苦的感觉了。
宋沐阳说:“好。”
她没问他一共亏了多少钱,也没有问他往后有什么打算,有同事问她:“宋沐阳你怎么能这么淡定?要是我我肯定得急死。”
她笑笑:“急死有用吗?”
对方说:“没用我也得骂死他,出出气也是好的。”
宋沐阳仍是笑,她想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她甚至隐隐还有些庆幸,庆幸是在这个时候,她可以用她的宽容回报他给她的包容。
她非常坦然地陪着李博延处理结业之后的一切问题,她把存折放在显眼易得的地方,用取任他自由,不催他继续发奋以图东山再起,也没有催他快点去找工作以便分担她养家的压力。
不过那段时间还真正是万事皆不顺,事业垮了也就算了,身体有毛病也还在其次,连小偷都光顾上了他们,先是宋沐阳的手机,后是李博延的车子,新买的摩托车,洋洋几千块大洋,用李博延的话说还没过到瘾,就没了。
彭爽笑他们是真正的难夫难妻。
宋沐阳说,能一起吃苦也是一种福气。
她希望他们能更乐观一些,那么,惨痛的日子才不会变得那么难熬。
只是心胸再宽,李博延终究没法掩饰自己的难过,毕竟是第一次创业,如此惨淡的结局怎不让人黯然。
正式结业清掉所有财产的那天,他请了名下所有员工吃了最后一顿散火饭,心情太糟,他喝得一团烂醉,等宋沐阳下班回家的时候,他已被人架了回来,在地板上四处打滚,脸色青白交错,骇人万分。
宋沐阳吓得要命,蜂蜜水喂到嘴里又吐了出来,喃喃的只是唤着她:“老婆,老婆,我很难过。”
一语双关的话语,让宋沐阳跟着黯然。可她能怎样?顺着他醉死发泄或者由得他这样痛苦?
不,她不会。
她是宋沐阳,所以她拨了120,他的神智倒不是完全糊涂,听到她打电话,爬过来抓着她的手说:“老婆,不要,我不要去医院。”
宋沐阳试着耐心:“你很不舒服。”
“晚一觉就好了。”他举手发誓,赖皮地偎在她膝上,“不要去医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