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以前陈王以前的宠夫是魏国才子,姓萧。陈王应该喜欢咱们这种的。”
“不,那都是老黄历了,早换了。如今最得宠的是索大将军,就是那个从东虏来的半汉半胡的大将军……”
“啊……”
萧舜钦听着听着,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嗡嗡直响,一阵头晕目眩。他扶住树干,良久呆立不动。苍白如雪的脸上猛地泛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喃喃自语道:“你够狠——”话完说完,他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甜腥,“啊”的一声喷吐出一口污血。
乐山乐水闻声一阵惊惶,急急的跑过来搀他进屋,又赶紧差一个老苍头前去请大夫来调治。
“公子,吴地已归陈国,要不我们回江南去吧。”乐水趁机小心翼翼的提议道。他们做为贴身仆人自然知晓自家公子的心病。
萧舜钦似睡非睡,默然不语。
乐山也跟着劝谏:“公子,我们回去吧。”
萧舜钦仍是默然不语。两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再不提此事。
不多时,老苍头将大夫请来了。那老大夫之前已来过多次,为萧舜钦号了号脉,开了药方,仍是那老句老话:“放宽心胸,好好调养。”
☆、110第一百一十章振聋发聩
战争结束不久,崔博陵郑喜等人便带着若干官员前去吴地处置地方事务。陈国原本官制精简,之前已被魏地分流大半,如今吴地又要征调大批吏员,愈发显得捉襟见肘。
尽管时间仓促,陈梓坤仍与众大臣商议于今春再简拔一批官员。这次仍和往年一样,王令明发全国,所有国民不分男女不论出身皆可应考,各级官员亦可举荐各式人材。
诏书发下,陈梓坤便将后续事项全权交于崔博陵等一干文官处置,她转身和苏放索超一班谋士武将商讨对晋用兵之事。然后没想到的是,往年一直平顺的《征诏令》今年却连出意外。
先是魏地安阳郡郡守来报,当地名儒朱灏不顾官府律令,带着一帮学生著书立说,一再鼓吹妇人缠足并坚决反对寡妇再嫁。因朱灏在当地名声极大,百姓对其一向盲从盲信,很多人竟将已经放足的女儿重新开始缠足,还有几名即将改嫁的寡妇已经不堪流言嘲讽忍羞自尽。死者的姐妹悲愤之下去府衙状告朱灏。那几个寡妇的死确实跟朱灏有关,但朱灏又确实没有直接杀人。而且刑律上也没有这种以言杀人的条例,因此当地官员一时难以决断,此事最后愈闹愈大,郡守无可奈何,只好上书京城请上峰定夺。
紧接着,又有吴地郡守上书说,当地儒生举牌抗议女子参考。
站立一旁的谢若水见陈王双眉紧锁,面色阴沉,连忙温声细语谏劝道:“君上,如今国家未稳,吴地魏地新入我国,不宜大动干戈,朱灏是当地名儒亦不好处罚,不如将此事暂且搁置,以后再做理会。”这两件事看上去不大,但一旦问起罪责却牵扯甚广。
陈梓坤哗啦啦翻阅着奏章,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忽听“啪”的一声响动,她将奏折随手一掷,语不停顿的下令:“拟诏,着朱灏入京面君。另,再以本王之名广发告示,今春新增女科,凡我大陈女子皆可前来应考。家贫不能入京者,从本王私库拨给路资。再给京师附近的官宦富商之女发贴,四月初十本王在王宫大宴众才女,请她们务必到场。——此类细节你和文杰等人好好议议,上个折子给本王。”谢若水躬身答应。
时光飞逝,眼看着就到了四月初十,朱灏也带着他的众弟子从安阳赶到了京城。这一日,天朗气清,初夏的艳阳照耀在雄峻的宫阙之上,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与外面的晴空万里风和日暖相比,大殿里的气氛却是压抑非常。众位大臣和奉诏而来的众才女一起静静垂立在正殿两侧,举殿寂然无声。
内侍趋着碎步进来禀报:“禀我王,朱灏及其弟子在殿外恭候。”
陈梓坤面无面情,默然无声。
众人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特别是崔博陵,他隐隐约约的感到今日必然要有一场风暴。
半晌之后,王座上的陈梓坤微微抬起眼皮,沉声吩咐道司礼官:“宣朱灏进殿。”
接着一声高亢的长宣响了起来:“宣朱灏——”
片刻之后,峨冠博带的朱灏带着几位弟子昂步入殿,众人悄悄打量这位中原名儒,只见他大约四十来岁,身形略胖,面皮白净,儒雅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矜持和清高。
“草民朱灏参见我王。”朱灏躬身行礼。
陈梓坤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颜悦色的伸手虚扶,而是一声不响的静静看着朱灏,一股无形的压迫让一向从容自若的朱灏不由得有些慌乱,他的额上已冒出津津细汗。
崔博陵正要开口转圜,陈梓坤却缓缓开口了:“朱灏,本王听说你主张妇人守节和缠足,安阳郡已有数名妇人因你的言论含羞自尽,可有此事?”
朱灏本来十分紧张,此刻一听到陈王问起他的主张和学问上的事,心下不禁放松了许多,他定定心神,摇头晃脑侃侃而谈:“妇人守节天经地义,从周公制礼以来,数千年来哪朝哪代不是如此要求?草民身为儒学子弟,理当继承先贤圣儒之大义——”
陈梓坤冷笑一声骤然打断他的话,犀利的问道:“不知朱先生对‘圣人以身体之,力行近乎仁’这两句话怎么看?”
朱灏全然没想到这句话里别有玄机,脱口而出道:“草民及其弟子半生都在践行圣人之言,一日三省其身,待人以宽,律已以严。”
陈梓坤微微一笑,连声赞道:“好。好。朱先生不愧是天下学子的楷模。”话音甫落,她的面容倏忽一沉,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来人,把朱灏给我拖出去,缠足!务必给本王缠出个三寸金莲,长一寸都不行!”
“大王——”众人惊呼一声。崔博陵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被盛怒之中的陈梓坤抬手打断了。
“李思原。”
“奴才在。”
“你去!”
“是。”
李思原坦然走下台阶,几个内侍紧跟在他身后,手里还舀着白布等缠足用具。
这时朱灏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他惨声叫道:“大王,我是儒门弟子,您不能如此折辱于我——”
陈梓坤理也不理。
李思原等人上前拖住他往宫外走去。
半晌之后,殿外传来了一声声惨叫,让人不忍闻听。众臣心头震撼不已。众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陈梓坤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怎么,你们觉得不忍心了是吗?你们可曾想过,此法一推,我陈国将有多少女子也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她们中很多还是稚龄女童,你们知道痛,难道她们就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地转为严厉:“因为一已而欲一家之学,而害天下之民,尔等竟然还觉得冠冕堂皇,引经据典?尔等口口声声高呼圣人大义,试问,自古以来,真正的圣人有以残害天下生灵为已任的圣人吗?告诉本王,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