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子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王卓然对视。
王世玉趁机道,“王大人,这名儿也点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学子们先散了?”
王世玉没有再提梁山伯,却是想着等会儿提早寻着梁山伯,定要将他留下来,大不了暂时不让梁山伯去学舍,反正王卓然不可能在书院久留,待他离开了,他再跟陈子俊扯扯皮,总能想到办法。
王卓然低头瞧了手中名单一眼,道,“宁采臣告假回乡,这么算起来,还少一名学子。”
马昱起身,“王大人,关于这件事,学生想跟你单独谈谈。”
王卓然一怔,竟是缓和了脸色,微笑着点头道,“跟我来吧。”又转向陈子俊与王世玉,“让学子们先散了。”
说完,不再管梁山伯,拿起油纸伞,率先走出了学舍。
王世玉正求之不得,隐隐然间觉得马昱出声的时机有些奇怪,但想到英宁同他一个屋子,便也没有多想,招呼了梁山伯,在王卓然马昱之后离开学舍。
陈子俊轻哼了一声,摆手让众学子散了,便背着手,也跟着离开。
众学子见几个主要人物都走了,并非一哄而散,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偷偷地窃窃私语。
这一切,英宁都不知道。此时她正处于关键时刻,若非天塌地倾,想来都不至于对她产生影响。直到马昱回到房间,她还未醒来。
马昱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瞧着英宁短时间内不会醒,便又开门出去。门外,他早已安排了七弦守着,也通知了浅墨,让两人轮流休息,不要让人进去打扰了英宁。
英台奔出学舍,并未回房间。方才马昱在书院里看了一圈,都不曾见着英台与追出去的王蓝田,外面又下着雨,怕就怕英台跑出了书院,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可不知怎么向英宁交代。
想到这里,马昱觉得有些头疼。英宁的这个姐姐,那是有前科的。
☆、倩女
祝英台找回来了。
天刚擦黑,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王蓝田背着昏迷不醒的祝英台,回到了尼山书院。据他说,祝英台跑出书院,慌不择路,一个不慎滑下了山崖,好在尼山山势平缓,除了身上多处擦伤,扭伤了左腿之外,外表看不出其他大的伤势。
至于究竟如何,还得请大夫看过,才能知晓。
梁山伯已被王世玉调出原来的房间,另外安排了地方住宿,王蓝田将英台送回房,正遇上急得跳脚的吟心。
匆匆交代了吟心两句,王蓝田把英台安置在床上,飞也似的逃了,像是后边有毒蛇猛兽追赶一般。倒是吟心原还想问上几句,也没来得及问。
华灯初上,晕黄色的烛光微微摇曳,窗外雨打着树叶地面,轻声作响。
英宁睁开眼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侧身而坐的马昱。他身着书院统一下发的青衫,头上是同色束发,手执一册纸张泛黄的古籍,烛光映着他清隽的眉眼,不同与平日里的卓尔不群,此时竟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润慵懒。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是英宁头一次这般仔细地打量马昱,不由自主的,她的脑海里浮出这八个字。
马昱的感知何等敏锐,几乎是英宁看向他的瞬间,他便抬起头来,墨黑双眸对上了英宁。
“你醒了,阿宁?可还顺利?”
英宁忽略心底莫名而起的一丝遗憾,极自然地转开视线,点头道,“今日可有事发生?”
“有一件事,我要告知于你。”马昱放下手中古籍,正色道。
英宁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行至马昱对面的座位,坐下后询问地瞧着马昱。
马昱倒也不卖关子,将白日学舍里发生的事,以及英台愤而出走,被王蓝田寻到追回的事,一丝不落地轻声说出。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本就极悦耳好听,不带情绪的平静叙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英宁沉默地坐着,许久没有出声。
“这么说,王蓝田他都知道了。”英台是他背回来的,只要不是傻子,想瞒也瞒不住。
马昱轻轻颔首,“他知道该怎么做。”
“早知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书院总也不是久留之地。”朝夕相处间,要在一群男人当中隐藏女子身份,时间长了,哪里会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她自己倒不惧什么,英台却不行,即便她用术法暗中帮忙,帮得了一次两次,怎么也帮不过百次千次。
如非必要,她不想用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去干涉别人的人生。修士的世界泾渭分明,等级森严,英宁曾经发过心誓,没有得到师门的允许,不得引渡其他人入门,若有违反,便是个身死道消的结局。且修炼首重资质灵根,身具灵根者,可说万中无一,英宁早看过了,祝家人皆是普通凡人,并不具备灵根,此生与道无缘。
一直以来,英宁都不打算向祝老爷祝夫人,英齐英台等人透露修士身份,她只想安静地陪着他们走完这红尘一遭,待得了却尘缘,便是她遁世潜修,寄身天道,追求长生不朽之时。
“我去看看她。”
梁山伯的那点伎俩,英宁一眼便看出了,也只有英台才会信。哪怕梁山伯的初衷是为了英台,但这种以伤害为手段的好意,英宁实在生不出感激之情。英台是她血缘上的姐姐,她便是再不好,亦容不得外人来伤害。
“嗯,我就不去了。”马昱对上英宁带着询问的视线,只觉得她黑眸沉沉如墨玉,精致小巧的下巴微抬,平素绷着的面部线条,在烛光下柔和了许多,竟有些可爱。他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右掌捏成拳,强自按捺下想伸手摸摸英宁头的冲动,轻声道,“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带些点心回来。”
随着修为提升,英宁对食物的要求渐渐减少,却也还未达到完全辟谷的程度。
英宁与马昱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撑起了油纸伞。回廊上挂着灯笼,散发着幽幽火光,外面雨势不见小。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一直走到转弯处,静静地分了开来,一人去英台房间,一人去厨房。
“公子,你来了。”刚到英台门前,英宁便遇上出来倒水的浅墨。
马昱说过,英台有些发烧,吟心一人忙不太过来,浅墨也过来帮忙了。
英宁不急着进屋,叫住了浅墨,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好些了么?”
“刚喝了药,现在睡下了,吟心守着她。王小姐为九公子把过脉,留下了跌打药酒,又抓了祛湿御寒的药方,我与吟心帮九公子擦了药酒,养上十天半月,便可无碍。”
英宁稍稍放下心,“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浅墨摇摇头,语带担忧,“九公子什么话都没有说,我跟吟心问她,她也不答,更是未再提及梁公子半句。九公子这一回,怕是真的伤心了。”
“我进去看看她,你先去吧。”英宁打发了浅墨去倒水,推门进了屋内。
原本两个人住的房间,只剩下英台一人,吟心站在床边上,垂着头,默默地擦着眼泪。见着英宁进来,那泪水儿流得更凶了,为了不发出声音吵着英台,忙拿手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