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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35)

他将代替乔坚毅领受一切叱骂。

就连瞿鸣也难以理解,他竟然坦然走入这场羞辱。

麦子是牵头人,乔慎需要他的帮助。

四面楚歌的现在,乔慎需要一个机会。

这些都是理由,但乔慎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当初在岛上他没有被狡猾的陶南屿卷入“盗墓”事件,如果没有见到陶南屿为母亲奋不顾身,他不会被触动。

父母生来会不惜一切保护孩子,而成长了的孩子张开双臂庇护父母,即便弱小的力量无法撼动既成事实,人也会被蚍蜉的决心打动。

他何曾有机会在寻常生活里成为救人的“英雄”?是陶南屿这个大漩涡把他卷入未知事态。他强烈地受陶南屿吸引,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再遇到一个盗取母亲骨灰罐、试图找回母亲失落人生的女孩。陶南屿所有的匪夷所思,都是百无聊赖的乔慎从未想过、从未见过的。她就是引力场本身。乔慎心甘情愿跌入漩涡之中。

他后来知道瞿雁的死亡真相,便难以坐视不理。

瞿鸣必然不会相信这个理由。但乔慎已经不在意了。他很想为复写瞿雁人生的计划出一点力气。

他为陶南屿当过一次英雄,竟从此有了惯性。

瞿雁一张唱片播完,乔慎攥着手机在夕阳里坐了许久。

封套上瞿雁低垂的笑脸蒙了金色余晖,圣母般温柔。

他终于给陶南屿发去信息:我见到了你的表姐,陶泳。

当天晚上,乔慎便在ComeTO楼下接到了匆忙下班的陶南屿。

两人都以为自己激怒了对方,尴尴尬尬地碰面,客气得仿佛相亲男女。

没人谈那天的事情,等陶南屿上车,乔慎递给她一袋三明治:“没吃晚饭吧?先对付着,他们在郊外拍戏,得走俩小时。”

陶南屿喜欢吃煎烤过的鸡肉,搭配西红柿和生菜。纸袋里两个三明治,保鲜膜包好,用料丰富扎实,不像是店里做的,无论材料还是配料全都是陶南屿最喜欢的口味。她着实饿了,拆开小口地咬,越吃越迟疑。

乔慎:“不好吃吗?”

陶南屿:“……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乔慎:“不是。”

陶南屿松了一口气。

乔慎:“我让家里的厨师做的。”

陶南屿食不下咽,尴尬一笑。

乔慎以为自己应对失误,双手把方向盘捏得死紧。

除了拍摄期只有一周的《人生复写》,池幸还要参演另一部以她为主角的悬疑电影《食客》。《食客》已经开机,但尚未安排池幸的拍摄。即便没有自己的拍摄日程,池幸也会在现场兼职当起其他年轻演员的指导老师。

组里还有池幸工作室旗下另一个小演员,阿歪负责他的妆造。陶南屿和乔慎来到时,阿歪正忙碌着,池幸倒是老远见乔慎出现,便开心地小跑过来。

陶南屿站立不稳,抓住乔慎衣角。

乔慎一惊:“怎么了?”

陶南屿头晕目眩:她看到疯狂为之心动的美人在暗夜中朝自己奔来!

她瞬间失去理智,双手合十抵在嘴巴上,不知要感激上苍还是感激乔慎,面对池幸的第一句话连声调都没把握住:“你好标亮……漂亮!”

乔慎忍着笑,向池幸介绍陶南屿。

池幸亲热地牵陶南屿的手:“不必客气,过来吧。阿歪在棚里,你们很久不见了对吗?”

轻微香气从池幸身上飘来,她又笑意盈盈,朋友一样亲切。陶南屿手心沁出热汗,她猜池幸会对自己这么亲近,必然是乔慎说过了什么。但现在已经无暇去瞪乔慎,她迷迷瞪瞪、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池幸拐走。

棚里十分忙碌,完成工作的阿歪放下手里工具,冲陶南屿招招手。

现场拍摄正酣,池幸与乔慎站在监视器后盯着画面,阿歪带陶南屿来到池幸保姆车边聊天。

她跟陶南屿印象中已经大不相同,瘦了些,高了些,妆容得体,举手投足陌生得惊人。见陶南屿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婚戒上,她拿出手机按亮:“我老公和孩子。”

屏保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三双眼睛全都笑成弯月牙。

离开小岛的陶泳先在陆上开了个小店卖衣服,结识新朋友后,跟她们一块儿去给文化宫演出的人化妆。她从零学起,最为刻苦,渐渐有了名气。和离家一样坚决,她关了店,带着全副身家北上,开始学习更专业的舞台化妆和造型。

丈夫是夜校的同学,夫妻二人一个是专业化妆师,一个开化妆学校,事业蒸蒸日上。

在圈子里知道“陶泳”的人不多,提起“阿歪”则鼎鼎有名。

和所有新手妈妈一样,阿歪手机里塞满了宝宝的照片和视频,陶南屿看得津津有味。一岁多的小孩越来越像阿歪,总笑得热闹。

阿歪静静看她,忽然抚摸她厚实的头发:“怎么剪短了呢?你长头发多好看。”

“以防万一。”陶南屿笑,“抢骨灰罐太冒险了,剪个短发,被他们追的时候至少不会被抓住头发……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阿歪完全愣了,又好笑又惊奇:“抢骨灰罐?!”

陶南屿:“乔慎没说?”

阿歪:“这怎么能说啊!他只讲认识我表妹,而且你在找我。”

陶南屿顿时来了精神,手脚并用、绘声绘色跟阿歪描述当时的惊险历程。

她谋划回家、上岛、盗墓、逃跑的全过程,康心尧和乔慎是她的同伙,但她真正想要的原来是阿歪的仰天大笑。

有人赞扬她、钦佩她,因为她做了她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阿歪仔细地询问陶氏宗族那些男性长辈的表情如何扭曲,愤怒如何让他们一个个变成了鼓眼睛的青蛙,她太快乐了,不禁和陶南屿一起手舞足蹈:“就得这样!太好了!”

其实按辈分,陶南屿应该称陶泳为“堂姐”。大伯结婚时以入赘形式成为大伯娘家里的人,一双儿女原本随母亲姓,等陶南屿叫惯了“表哥”“表姐”,大伯娘和大伯却离婚了。大伯带走两个孩子,改换姓氏,重新成为陶家人。陶南屿却改不了口了。

因为这件事大伯没少骂她。他越是骂,陶南屿越是嘴硬,响亮异常地在村子里边跑边喊:就是表哥!就是表姐!

她那时候根本不懂宗族概念对那些人多么重要,其实现在也不懂。

“我妈妈又结婚了,嫁到浙江去,我有时候会去找她玩。”阿歪说,“她说我跟她像,你觉得呢?”

陶南屿早已不记得那个宁可舍弃孩子也要逃离的女人什么样子。

阿歪没纠缠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跟我也有点像。”

陶南屿心里头暖乎乎的,她乐意像阿歪。

聊到陶良女的骨灰,陶南屿终于问出今夜拜访的最重要目的:“你还记得当时跟我妈妈一起离岛回家的那两个老师吗?”

阿歪快乐的脸立刻被阴霾笼罩,静静地看陶南屿。

陶南屿还未跟她说自己真正的打算是带骨灰罐回陶良女老家。她还不能完全信任陶泳,说话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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