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太凉了,行刺那晚叶云归摸过他的手,他怕对方认出来。
“有没有人?”叶云归在地上不断摸索着,看上去惶然又无助。
岑默拧了拧眉,找个块布巾裹上自己的手,然后将他扶了起来。
“你是谁?”叶云归问他。
“我……”岑默扶着他坐下,心念急转,最后想到了叶云归远在北郡的舅舅,“我是江大人派来的。”
“舅舅?”叶云归暗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希冀。
岑默见他信了,又道:“江大人忧心殿下的安慰,特意命我找了名医来为殿下医治。你的眼睛很快就能恢复。”
“当真?”
“嗯,我不会骗你。”
叶云归面上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可他很快又开始焦躁起来,“这里不是皇陵,你把我带走了?若是父皇追查起来,会牵连到舅舅的!”
“殿下放心,我做得很干净,没人知道我是江大人派来的。”
“那……墩子他们怎么办?父皇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迁怒他们。”
岑默有些惊讶,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叶云归竟还惦记着那几个小厮的安危。
但仔细一想,这人幼时不也是这般吗?
幼时的岑默整天抹得黑乎乎,宫里同来的其他皇子见了他都躲着走,只有叶云归会与他玩。
“你在听我说话吗?”叶云归小声问他。
岑默看着眼前这人,无奈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自己今晚的举动的确太过冲动了,压根就没考虑过后果。可人都掳走了,他又不愿再送回去,给了人希望再夺走,只会让人死得更快。
岑默那颗冷了很多年的心,难得生出了一丝恻隐。
他想,自己是个要死的人了,终究是没法照顾叶云归。
倒不如顺手把对方那几个小厮一并弄来,也好一劳永逸。
“你在这里等着我,哪儿也别去。”岑默道。
“你要去哪儿?”叶云归抓着对方的衣袖,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如今眼睛看不见,又到了陌生的地方,整个人就像个惊弓之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安和恐惧。
“我去把他们带来,很快就回来。”
“真的吗?”叶云归忙朝他道谢,随后又道:“你……当心一些,皇陵的守卫很多。”
岑默点了点头,去将门窗都锁好,这才折回了皇陵。
天亮前,他就将李兆墩子四人一并掳来了。
“人呢?”叶云归侧耳听了听,“我怎么听不到他们说话?”
岑默又拿布巾裹了手,扶着他走到了屋子中央,示意他蹲下身摸一摸。
“你把他们怎么了?”叶云归问道。
“皇陵里守卫太多,我怕把人引来了不好脱身,就没惊动他们,直接把人打晕弄了过来。四个都在这里,不出一个时辰就能醒。”
叶云归摸索着在自己摸到的人鼻息间探了一下,果然还有呼吸。
“等人醒了,你自己同他们说吧。”岑默道。
“好。”叶云归循着岑默的声音,将脑袋转向对方的方向,“多谢你。”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我如今这般,谁还会处心积虑害我?”叶云归苦笑道:“若是真想害我,找个刺客来杀了我不是更直接?何必费这些周折?”
岑默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等人醒了,你告诉他们不要乱走,宅子外围有很多陷阱,触发了会死人。我去找大夫,明日晌午之前会回来。”
岑默交代完事情,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躲在了外头。
他得先看看李兆等人的反应,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放心。
不多时,四人就醒了。
叶云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朝几人说了。
四人中李兆最聪明,他很快就发现了事情中的诸多疑点。
但几人一合计,将他们掳来此地的人,武艺太高了,他们几个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圆是扁,真要反抗只怕会弄巧成拙。
既然这样,还不如静观其变。
反正也跑不了,倒不如看看对方是不是这能找来大夫。
如果这人真治好了叶云归的眼睛,那真假也就不重要了。
次日晌午,岑默就带着大夫回来了。
他惊讶的发现,只半日的功夫,这宅子已经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拿去煮饭吧。”岑默将一袋吃食扔给墩子,领着大夫去找了叶云归。
李兆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不敢当着岑默的面多说什么。
“昨晚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我把他们四个带过来的时候,把你们之前住的那个小院烧了,又找了几具尸体扔进了火里。”岑默趁着大夫替叶云归诊脉时说道。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断了叶云归的念想,经过此番他算是看透了,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死活根本不在意。他把人救了回来,只希望叶云归能好好活下去,远离那些纷争。
以他对这位二殿下的了解,哪怕这次治好了眼睛活着回去,对方只怕也很难撑到最后,届时只会重蹈覆辙。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给叶云归换个身份。
叶云归怔了一下,问他:“在哪里找的尸体?”
“乱葬岗里捡来的,没人收的尸体。”
叶云归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但念及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也不敢太招惹他。
虽然对方说是舅舅派来的,但叶云归面对他时,总忍不住有些害怕。
就好像这人身上天生带着会令人敬而远之的杀气。
“公子这眼睛伤得不重,当初下毒的人是留了余地的。”大夫道:“我给公子开一副祛毒的药,再辅助每日施针,估摸着一两个月的功夫就能彻底恢复了。”
一两个月,虽然听起来有点久,但总归是有希望了。
那日之后,大夫便住在宅子里,日日为叶云归祛毒施针。
岑默偶尔出去一趟,每次都会带回来不少吃食和别的生活用品。
日子久了,墩子李兆他们对他的怀疑都打消了不少。
岑默身上的寒症一日比一日重,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撑不过八月了。
可叶云归的眼睛恢复得很慢,至今也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影子。
“你今日又摘了花吗?”叶云归开口道。
“你能看到我了?”岑默惊讶道。
叶云归一笑:“我能听出来你的脚步声,和他们都不一样,很轻很轻,像猫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走到桌边,似乎是想去摸一摸桌上的花。
岑默将插着花的瓶子往他手边推了推,目光在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
叶云归自从失明之后,手总是会下意识的摸索。
每当他抬手的时候,岑默就会忍不住盯着他的手看。
仿佛那人所有的不安和无助,都传递到了那双手上,急于想找个能依仗的东西。有时候岑默会忍不住想去握住那双手,可他不敢……
他怕叶云归发现自己就是那天晚上行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