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修尾共枕眠(12)
一个照面,黄仙就察觉对方不好惹,打哆嗦说完后跳出门槛,飞也似跑了。
“哎……”明泉不明就里,喊道:“黄仙,你是侍女,怎么这么没规矩?”
回答他是远处黄仙重重地“啪嗒”关门声。
胡裴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俯看又软下身段趴回腿上的飞白狐狸。
他撸毛的手没有停顿,感受狐狸身体起伏间传来的咕噜震颤。
【果然不简单,这也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啊。】
胡林疼黄仙年纪小就已无家人,对明泉道:“算了吧。她还小,见着凶物害怕,也是正常啊。”
明泉眨眼。【这狐狸一身白毛,女子不都喜欢这种宠物?怎么还会跑呢?】
胡裴正想拿筷子,想起自己摸过狐毛,顿时浑身不舒服。
“等会再用饭,先备水洗漱。还有,多打两桶,飞白也要一起洗干净。”
“飞白!?”
胡林和明泉瞧见胡裴一脸不耐烦,顿时知机这是狐狸的名字,两人一起去打温水。
待温水满浴桶,胡裴已经迫不及待去洗漱。
洗浴时,他不喜有人伺候,只身抱飞白入偏房。
他把狐狸搁在桶盆边上,屈身对它大红的眼睛,认真严肃道:“一盆去污,一盆净身。记住了,不洗干净,我就把你宰杀吃肉。”
“嗷嘤……”
胡裴还是没从它的叫声里分辨出语意,奇怪道:“你这叫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这可不多见。我都听得懂黄仙原型时的叫声,没道理听不懂你的叫声。”
解不开谜题,胡裴也不再继续纠结,瞧飞白真得入盆洗漱,不由勾起唇角。
“看来不是听不懂,确是有道行之物。不然,黄仙何以见你就怕。”
胡裴说完,观察里的狐狸表情及动作一变未变、一顿未顿,又觉得可能是有错。
这还是头一次有小活物超出他的预料外。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放放,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胡裴思虑完,自顾洗漱干净,连头发都散开洗一遍。
白狐狸体内有一丝雷冥尊的神识附体。
当他跳进第二只温水桶里净身时,狭长的狐狸眼觑向那个小儿。
【真是一身玉质雪肌,不愧为拥有狐族妖王之子灵魂的身体。】
即使胡裴本身的躯体是凡人,但是因为投生过净塔的转轮/盘,定过投生契,却不肯去狐族王子的体内投胎,那他的魂身就会一直被最初的投胎契约锁定。
妖族王子的灵魂会日渐影响他现在投身的身体状态。
他这种问题情况,在净塔已经归于九幽冥府掌管后,就是把工作移交接给冥府阴司。
作为新任冥尊的雷冥尊,当然要解决妖族王子这个残留问题。
但是,显然胡裴这缕魂魄不怎么肯入九幽化解他身上的遗留问题。
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
胡裴身死,拘魂回冥府,重新归入妖王之子的狐狸体内。
魂归本位,即可解除原定的投生契约。
他日狐族之身死去,胡裴灵魂再次重新回归九幽,再重新投胎、重新经转轮/盘锁定新的人生契约,如此往复。
不然,以胡裴目前的状态,凭灵魂之力占据一具凡人躯体,随时面临六道轮/盘规则的惩罚,不是早丧就是霉运不断。
偏房内,胡裴从浴桶里出来,擦净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再见那狐狸真是机智,已经在备下的大絮巾上滚过几圈。
他上前蹲在白狐狸的面前,打趣道:“你是一点儿不傻,却在装傻啊。”
一指点上白狐狸的额心,灵光过后,黏搭在粉色肉上的狐狸毛顿时清爽蓬松。
雷冥尊的神识有瞬间的诧异。
【这妖族王子的灵魂竟然修出灵力,拥有魂体灵心吗?】
胡裴见狐狸干爽,这才探手捧起白狐,顺撸把雪色松毛:“飞白阿飞白,人生所贵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亲。
你我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但是咱们也算八竿子打不上却还沾点关系的亲戚。
我助你为乐,你是不是也该帮助我?”
“嗷嘤……”飞白轻喃叫道。
胡裴嘻笑出声,声音婉转若乐音,逗得怀里的狐狸耳廓轻动。
“虽然不解你的叫声含义,不过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抱上飞白走至外间厅堂。
明泉和胡林已经把热好的饭菜再次端上桌,外加两份不同的水滚鸡蛋。
胡裴呆愣下,抚摸狐毛的动作松开。
他把飞白举起来,盯在宝石般的红眸里:“你……若是吃生食,我可就不养你。”
“嗷嘤……”
“我就当你同意了这个规定。”胡裴把它放在桌面,把两份水煮蛋都推过去。
他自己动手吃上热过的饭菜。
【唔……热过和第一次煮新鲜的口感差太多。】
胡裴也没说什么,只是快速把母亲规定得这份晚膳吃干净。
他再去看白狐狸。
飞白分别轻嗅两只小碗,探出粉嫩的舌卷起不多的汤汁。
不同于平日小狗吃食会发出唏哩呼噜声,反倒是如猫般极为安静。
这点倒是令胡裴十分满意。
胡林和明泉搞完偏房的活出来,见狐狸吃蛋这幕颇觉有趣。
不及两人点评句,这狐狸就不用膳了。
胡裴朝明泉说:“下次去太君院里要千秋山泉煮蛋,一个鸡蛋就成。
收了吧,对了,剩下的拿下去喂鸡。”
胡林一听就按吩咐去做。
明泉忍不住笑出声:“少爷真逗,拿鸡蛋喂鸡,不得吓死那只大将军鸡。”
胡裴没搭理这话,等两人下去后胡林又端水来洗漱。
他见飞白也洗干净,就把它一起抱上床榻。
胡林见状,提醒道:“少爷,你这……会不会不安全啊?晚上若把你抓了可不好。”
“无碍,你下去休息吧。”胡裴等胡林离去,站在榻前朝已经闭目蜷首的狐狸道,“你当是聪明的,晚间不许吵我,还有不准下地乱踩,脏了不许上榻,不然……”
不然什么没说。
胡裴见这狐狸睡得跟猪圈里的猪一样死,动都不动,也没了嘀咕的兴趣。
他直接上榻,盖被子入睡。
但是,没闭上眼。
他侧头看向旁边起伏得一团,撇了撇嘴,把被子拉过去给它盖点。
胡裴这才沉沉地睡去。
夜至深时,半睡半梦间。
胡裴行走在幽暗的鹅卵石道,道旁两边开满艳丽的红丝花蕊,只见花不见叶。
他驻足在道旁,凝目在花蕊上的浅透红芒间。
曾经爬出九幽的模糊记忆慢慢地涌上心头。
那个模糊的银白背影、铠甲一角绘刻电纹,乌发长丝随九幽的阴风轻扬,浮荡一层血色红芒。
胡裴站在这条红丝花蕊的小径中央,茫然地看向远方泛红烛光芒的幽暗鬼城。
前方应该还有一条会冲荡泥土花岸的浑浊忘川河。
曾经,他就是淌过那条拥有无数撕扯之力的大河,来到这条花/径道上……那个模糊的白甲背影……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