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沏茶的动作微顿,道:“理应如此。只是这块玉佩暂时已经不在我手里,已经被店里的伙计给卖出去了。”
这可把楚星疏难住了。她皱着眉说:“丹娘路子多,能不能将其买回来,价钱不是问题。如今是皇后娘娘想将东西买回去,还不知道陛下的意思。若陛下想要回去,恐怕就要生事端了。”
生事端?生什么事端?楚星疏这话说得委婉,丹娘却是听懂了——若陛下想要,哪里会花钱买?甚至经手之人都要杀了。
“游夫人给我几日时间,我尽快想想办法。”丹娘轻声慢语,“确实是我的疏忽,原以为只是一件寻常的佩玉。得知是谢家之物时,理应立刻呈上去,而不是一时疏忽让店里的伙计随随便便卖了出去。”
“那我等丹娘的消息。”
丹娘笑着点头。
楚星疏还要急着去置办东西,没有久留。丹娘眉眼含笑地送她登上马车。丹娘转过身回到金香楼后,才变了脸色。
那块玉佩根本不在她手中。上次只是因为要帮忙替换系绳,才被她拿到了金香楼修弄。
如今那块玉佩早就物归原主,在谢云手里了。
天色将暗未暗,丹娘登车,赶去云梦巷。最后一缕日光消弭于群山之后时,她才赶到宅子。
谢云立在檐下,将刚燃起的灯笼挂在檐角。他望着暗红的灯火好一阵子,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小芙,叫住了她。
他问:“为何今年过年这般冷清,几乎没听见烟花爆竹声。这院子竟这么偏僻吗?”
小芙脱口而出:“因为国丧不准庆年呀。”
“国丧?”谢云皱眉。
小芙咬了下舌尖,惊觉说错了话。
“陛下宠爱的一个公主去世了。”丹娘从院外走进来。凉凉的夜风吹起的披风,披风翩飞着,露出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谢云望向丹娘,眸色温柔下去。
四目相对,丹娘对他柔柔一笑,款步朝他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时,动作自然地挽了他的手,与他一同进屋去。
晚上,谢云对丹娘说:“丹娘,有一件事情我决意去做。”
丹娘抬眸望向他,柔美的眸中是一片如水的痴缠。
“陛下每年开春都要去狩猎,那是最好刺杀他的机会。”
丹娘脸上的笑容一僵,急急说:“云澈,这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谢云温温一笑,拉着丹娘的手握在掌中。他说:“谢家出事,我幸得你周旋相救,如今谢家只我一人,我又怎能苟且偷生?”
丹娘脸色煞白,还是摇头。
谢云温润地笑着,用安慰的语气继续说:“别担心我。虽然都说我天生病弱,是谢家九郎中唯一不会武艺的那一个。可谢家毕竟世代武将,我并非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你救下我藏我在这里,时刻担心被朝廷抓到。牵连你至此,云澈感激不尽。可我不想再藏下去了。你总劝我人要往前看往前走,可是不行。”谢云摇头面露苦涩,“作为唯独活下来的那一个谢家人,有时候甚至会想还不如死在那一日。”
“丹娘,上苍让我活下来。不是为了让我忘记,而是去讨一个公道。”
丹娘那双妩媚的眼睛逐渐湿透。这两年相处,她比谁都清楚谢云的痛。
谢云握着丹娘的手拉至唇前,凝望着她的目光里噙了愧疚,“你我……是我酒后糊涂枉为君子,我对不住你。日后……”
与丹娘的事情,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这是谢云的心病。
“我不想听了。”丹娘打断他的话。她心里生出恐惧,那是即将失去的恐惧。
“别哭。丹娘,你别哭。”
丹娘反倒哭得更凶了。她哽声:“云澈,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谢云起身,走到丹娘身边,弯下腰来,将丹娘发抖的娇躯抱在怀里。丹娘闭上眼睛,眼泪弄湿了他的衣襟,她又突然抬手抱住谢云的脖子,主动去亲吻他,与他痴缠。她起身去推谢云,将他推坐在一旁的椅子中,她跨坐上去,一边落泪一边痴恋地亲吻他。她缠缠的吻一路向下,谢云眸色微变,瞥一眼散开的衣衫,将脸偏到另一侧去。
屋内的玉兰香烧得热烈,两道相融的影子颠来倒去。
夜深了,丹娘睁开眼睛,支起上半身,望向睡在身边的谢云。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去抚他的脸颊。
若他知晓他的堂兄还在人世,且屠杀了赵氏,登基为帝,他心里必然欢喜得很。他也可以做回风光的谢家郎君,而不是躲在这里。
可丹娘还是将谢观的事情尽力隐瞒,不想让谢云知晓。
因为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坏女人,她想永远拥有谢云。他是至淳璞玉,而她却辗转凋在淤泥里。
她豆蔻年纪便流落在烟花之地,后来嫁过两次,如今虽经营着金香楼家财万贯,可也洗不掉低贱的过往。
谢八郎,是她只能仰望的人。
可是他这块美玉掉进了淤泥里,掉到了她身边。她贪心地想要独占他。
谢家出事时,丹娘砸了很多钱动用了所有关系,倾尽全力,几乎花光了积蓄才买下了谢云的命。她将他藏在接触不到人的院子里。
她以为她与他会一生一世地厮守,可没有想到谢七郎从边地杀回了京城……
丹娘落下泪来。谢云明明就在她身边,他们刚刚还曾十指相扣赴极乐,可丹娘总是觉得从未真正拥有过他。
谢云君子端方,这一生唯一羞愧之事,便是住在这里时,一次酒后糊涂,与丹娘有了肌肤之亲。可谢云不会知道,他不是酒后糊涂。而是被丹娘下了一点催情散。
“我不会放你走的……”丹娘喃声。毕竟她是自私自利的坏女人。
谢云在睡梦中皱眉。
丹娘知道他又想起惨死的谢家人了。
她也跟着皱眉。
可是看着你难过,我的心也好痛,怎么办?
长夜寂寂,无人能给丹娘一个回答。
乾霄宫中,谢观正在灵堂里,给供奉的谢家牌位上香。望着密密麻麻的牌位,眼前浮现昔日与家人们相处的朝暮。
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有时候真的很煎熬。谢观无数次想若谢家当真只能有一个活下来,他宁愿是别人。
即使已经过去了两年多,那些恨与痛,仍不能消散。
谢观走出灵堂,回到寝殿,看见沈聆妤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被她摊开尚未看完的奏折压在她的脸下。
他心情不太好,沉着脸走到沈聆妤身边。沈聆妤没有睡沉,他刚过来,她便颤着眼睫睁开眼醒过来。
谢观拉开一旁的椅子,然后将沈聆妤从轮椅里拎起来,他在椅子里坐下,让沈聆妤坐在他腿上。
“沈聆妤,”谢观说,“给我生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