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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阳鸟(166)

杨隽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脑子很乱,任谁看这都是刚遭受过虐待。

杨隽一连拍了好几张,正要拿给黎湘过目,黎湘却掀起一点裤腿和袖子,让杨隽拍她的关节,还说:“放大拍,只拍伤口。”

放大拍照,让伤口充满整个图片,这样会给人视觉上的冲击,造成一种“伤情严重”的错觉。

随即黎湘又对保镖说:“你们实话实说,一开始就听到动静,是我说了句‘没事’,你们才没有冲进来。后来发现事情不对,伤害已经造成了。其余的我会和秦简州解释,你们暂时就留在剧组。出去吧。”

两名保镖又对视一眼,遂一前一后离开。

医护人员进来了,对黎湘的外伤也表现出遮掩不住的惊讶,她很快将伤口处理好,还不忘安慰黎湘,脸上的划痕只在表皮,没有到达真皮,要小心处理别沾水,是不会留疤的。

等医护人员也离开了,杨隽把门关实,终于将纠结许久的提议道出:“姐,要不要报警?”

报警会很麻烦,而且未必会采纳他们的证词,再说刚才黎湘也附和了刘峰鸣的说辞,但杨隽心里实在难受,总觉得要是什么都不做,又咽不下去这口气。

黎湘扫过他:“报什么警,这伤是我自己摔的。”

她说的是实话,但杨隽完全不信:“行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别人不信难道我还不信吗?咱没必要这么委屈,到底……到底为什么呀,那个刘主任……就算,就算要潜规则,也不至于这样吧?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杨隽越说越语无伦次,思绪也很混乱,但有一点他已经认准了——黎湘是受害者。

黎湘按着贴在脖子上的冰袋,没有理会杨隽这些说辞,只是整理着思路,一件一件嘱咐他:“化妆师那边要重新沟通,导演那边你要亲自去说,把照片给他看了,有几场戏要改,还要趁着这些伤口还在一并拍了。反正我已经受伤了,正好把特写镜头补上。本子是好本子,但跟今天的事一比,本子里的变态还是手下留情了,现在拍出来的‘暴力’还不够真实,下手不够狠,得多跟这位刘主任学学。还有,你尽快把照片和事情经过整理出来发给秦简州,不要添油加醋,就说你知道的部分……”

也不只是因为刚遭受过暴力对待,还是因为脖子受伤,黎湘的声音有些发抖,听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她的脸是白的,眼睛是红的,每隔一会儿就有一次深呼吸。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直到杨隽忍不住将她打断:“姐,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保证肯定都办得妥妥当当,你难受就别说话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吧!”

黎湘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说:“去办吧。”

杨隽出去之前又给她倒了热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休息室里只剩下黎湘一人。

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闭上眼,这才逐渐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有痛苦,有惊慌,也有后怕。

她没有哭,也哭不出来,恐惧早已压过一切。

她浑身都在发冷,力气像是被透支光了,然而当恐惧逐渐沉淀下去,她的嘴角却露出一抹浅笑。

她不觉得委屈,她很理智,而这种极度的理智,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知道刘峰鸣碍于场地和时机,对她算是“留情”了。

那么他对郗望以及那些女生下手的时候呢,她们得有多害怕?

她还知道今天的事就算说出去,所有“目击者”都谁用轻描淡写、大事化小的描述方式,而重点就在“女演员因太过入戏弄伤自己”上面。

圈内也有一些传闻,是说演员入戏容易出戏难,有人拍完戏一年都没有走出来,或爱上对方,或因太过投入角色而患上情绪病,有人还产生自虐倾向。

她这件事说出去并不会显得多么突兀,大概还会赢得一些“好评”,说她敬业爱岗。

她演的这个角色,也正是宣传的重点,她都能想象到粉丝们会怎么说——湘湘演得真好,但是希望湘湘不要再演这样的角色了,担心湘湘的精神状况,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遭受这样的事。

这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甚至想好了后面每一步。

她静坐许久,等到自己终于缓过劲儿了,拿起郗望那部被摔裂的手机,从文档中调出之前就打好的文字,直接贴到刘峰鸣的对话框里。

一整段话都是宣传词和讲述这部戏的卖点:备受迫害的女性,意识正在觉醒的女性,对抗命运的女性,犯下罪行的女性等等。

然后她又打下这样几句话:“谢谢您亲自指导演出,您看看这样宣传怎么样?我和导演商量过了,您的场外指导非常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类似的生活经验。导演想请您客串一个角色,或者来现场指导我们的男演员如何对女性施暴。事实上我们对这部电影的要求非常简单,不止要拍出艺术性,还要有点纪录片的意思。”

刘峰鸣并没有回复这段话,他已经知道对话框另一边的人是谁,一定会谨慎。

但他回不回复并不重要,黎湘也没兴趣跟他吵架,或者继续听他骂脏话,她这几天真的听够了。

只要他不拉黑她,她就继续刺激他。

她要让他发疯、混乱、烦躁——人在这种情况下智商会非常低,做任何决定都会犯错。

她端起那杯温水,缓慢地喝了几口,喉咙很疼。

手机这时响起,是靳寻的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刻意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喂。”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都不用装,靳寻上来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黎湘捂着脖子解释道:“我没想到他会在剧组对我动手。我只知道他在迁怒我,他以为是我给郗望洗脑,让郗望离开他。他来视察,目的就是来警告我,不管我背后有谁,不管是在哪里,他都有办法对付我,而且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说辞……”

说到这,黎湘咳嗽两声,又道:“就像刚才,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演戏演疯了,吓到了他们的刘主任。”

她的描述一如既往的简短,绝对比杨隽的汇报的程度要“轻”,还有一种要大事化小的意思,但越是如此,让人脑补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再说杨隽一定已经“添油加醋”过了,即便她说是自己摔得,那脖子上的伤痕怎么解释,难道也是自己掐的?

安静片刻,靳寻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你不要再见了,就待在剧组哪里都不要去,出外景身边一定要多跟几个人。”

他似乎忍了忍,停顿一瞬,声音略微紧绷:“还有,你也太大意了。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安危,她当然考虑了。

而她考虑的结果就是,不走这一遭,永远逼不出原形,收益永远伴随着风险。

黎湘察觉到靳寻语气里的紧张,其实这本不在她的计算之内,她认为自己背后的利益牵扯更重要,但如果能多那么一两分个人情感,就算分量再轻,对她也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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