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幅不大,动作也没有强迫的意味,但他力气很大。
黎湘被他带出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力气可真大,原来那些补药不是智商税。”
“啧。”姚珹回了这样一声。
到楼梯处,他放轻脚步,松了手,声音也压的很低:“就算姑姑知道咱们偷听也不会介意的,这种事我们小时候常干。”
“你们。”黎湘也低声回:“还有姚岚?”
“呵。怎么可能。”姚珹轻笑,遂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是靳寻。”
黎湘顿住,品着“偷听”两个字背后的意思,想着什么样的关系才会一起做这种事。
她停了,姚珹也停了,转身挑眉。
黎湘问:“你们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可以一起做坏事?
但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一路人。
姚珹摇头:“偷听大人说话,未必要关系好。也许是碰巧有同一种好奇心呢。”
黎湘想了想,她没有这种经验,她的好奇心本就稀薄,远没有郗望那么重,小时候也没有跟郗望一起做过任何“坏事”。
直到姚珹笑道:“其实是我发现靳寻在偷听,我将他抓住了。他让我不要说出去,于是就让我一起听,将我变成共犯。”
黎湘更惊讶了,这描述的内容透着一种诡异,还有许多潜藏的意思。
靳寻经常偷听吗,也就是说他小时候常来姚家——这倒是不难理解。
但他怎么会有这种怪癖,是因为偷听到的内容吸引了他,还是因为这是靳家家长的要求,认为姚家大人说秘密未必会防范小孩子?
黎湘盯着姚珹的表情,只觉得那笑容里隐隐闪过一丝讥诮,但眨眼间又好像是自己眼花,他笑得是真诚的,最多有点“调皮”。
可她的直觉却在这一刻警告她,不要踩上楼梯,不要踏出这一步,前面等待她的东西她不会想知道。
姚珹在这时伸出一只手,笑容浓了些:“敢不敢。”
黎湘视线落下,盯着他掌心的纹路,他的智慧线和生命线可真长,感情线没有什么分叉,应是个执着的人。
她忽然有种诡异的错觉,他的这只手就像是潘多拉魔盒发出的召唤。
他知道一些事,且与她有关,或者是她会在乎的。
而他要让她知道。
换做她以前的性格,她会拒绝。
但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放在他掌心。
他一把握住了,攥得很紧。
而且他真的力气很大,转身的瞬间,几乎是将她拽上那层台阶。
两人明明很急促,脚下却很轻,黎湘甚至踮起脚尖。
拐进走廊后,她低头看去,发现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很稳,脚下没有犹豫,直至来到二楼小厅门前。
姚珹将黎湘拉到身前,他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脚尖顶着她的脚跟,像是在踩她,又像是催促她往前挪动。
黎湘有点抵触,而且不太擅长做这种事,她感觉自己都要贴到门板上了,想要让姚珹松开些。
但姚珹仰着人高,且占据有利地势,此时又比她从容,他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引导她的动作。
再者,她如果急于往后退,就等于贴近他怀里。
他们已经够近了,彼此之间还有一些性吸引,加上此时气氛紧张,每一个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很容易就激发出不合时宜的反应。
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心着不要和他身体某处贴到一起,只是逃避性地将脚尖和头撇向一边,尽管这个动作很没有意义。
姚珹倾身,仿佛恶作剧一样的腔调在她耳后响起:“来到来,现在想逃啊?来不及了。”
黎湘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姚珹,他似乎也是这样,他将她困在露台扶手前,那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透露出一些暧昧,一点恶劣。
后来再见面,他倒是很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反倒让她忽略了本质,以为他第一次只是故意吓她,他本人并不是那样的。
这一刻的醒悟来得太晚。
她早该明白,就像她演戏一样,商人远比演员更擅长这件事。
演员是作为技能去学习,用后天的努力和对生活的观察来补足。而像是他这种在姚家长大的,却是自小耳濡目染,不只是遗传,还有时时刻刻的模仿,早就融到骨子里成为性格的一部分。
她该拒绝他的。
是他的笑容,他表现出来的骄弱,以及他多次帮她时的和和气气,令她忽略了某些东西,令她下意识为他的不合理行为找借口。
黎湘压着声音说:“我后悔了,你别逼我。”
“嘘……”姚珹的气息拂过她的头发和耳朵,还有一部分颈侧皮肤。
她缩起肩膀,接着就听到屋里传来清脆的一声。
“啪!”
她又看向门板,瞪大了眼睛。
她不会认错,这是呼巴掌的声音。
但这声之后,里面却没有说话声。
偏厅的门隔音并不好,如果发生争吵不可能毫无动静。
这会儿没有姚珹的“强迫”,黎湘也忘记要走的念头,皮肤上泛起战栗,她的身体似乎比她的大脑更诚实,脑子还没想明白的事,身体已经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她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屋里再次响起动静。
先是“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类似玻璃制品的东西摔到地上,碎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屋里终于有了说话声,是靳寻:“您的身体不好,不要因为我的无能而动气。”
他的声音很沉,似乎还夹杂了痛苦。
刚才那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他了。
这次是黎湘主动将耳朵贴上去,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但姚珹却一手绕到她身前,揽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径自带离门口。
黎湘倒吸口气,等走出几步远才问:“这就走了?”
姚珹轻笑:“是不是意犹未尽。”
黎湘没接这茬儿,直到走下楼梯,她才提高了一点声音说:“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何止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姚珹边走边道:“你受伤,他可是最紧张的。而且他知道,前天姑姑去见了律师。”
这话落地,姚珹转身看她。
黎湘站住了:“找律师,和我有关?”
“你说呢?”姚珹:“没有人知道姑姑为的是哪件事,但选在这个节骨眼,难免会让某些人多心。”
姚仲春是靳家公司的大股东,而她已经时日不多。
黎湘想到这里,问:“他该不会以为靳家的股份会落到我手上吧?”
姚珹轻描淡写道:“客观来说,是有这种可能。”
“荒谬。”黎湘反驳:“她是病了,不是疯了。”
姚珹没有接话,他似乎并不在意,只耸了下肩就走下最后几节楼梯。
黎湘盯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想象的是刚才在偏厅里的画面,除了为自己的无能道歉,靳寻还会做什么,下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