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仲春没理他,细细咬着果脯,转头看向窗户。
不一会儿,姚仲春问:“林新的事儿怎么样了?”
姚珹一件一件交代道:“听说他那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到了冬天,那位刘副市长就会被查。刘峰鸣死了。靳寻选择将杀他的人交给刘副市长处理,没有惊动外界。”
姚仲春又看了回来:“还有呢?”
“还有……”姚珹说:“涓涓回剧组拍戏,一切如常。”
姚仲春似是笑了下:“就算妹妹是假的,也是付出过情感的。人就这么没了,竟然一切如常。”
姚珹接道:“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无论表现出来多么痛苦,他人也不能代劳。”
姚仲春正色了些,打量着他说:“你记住了,她是你妹妹。”
“我知道,哥哥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么。”姚珹回应。
姚仲春:“你知道我的意思。就算因为这件事她和靳寻断了,这事儿也和你无关。靳家为什么安排靳疏回来,这不明摆着么?”
姚珹落下眉眼,并不接这茬儿,反而突然说了句:“听说昨天您又见了张律师。”
姚仲春:“我这里还有点事要让他办。”
姚珹笑了下:“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悲观,您好好养着,也许这个冬天并不难熬。”
姚仲春:“我的病怎么样你们都知道,现在就是用药吊着。我也想等到春天,想再看看三四月的景致。”
说到这里,姚仲春又一次看向窗户。
姚珹不再言语。
……
从姚仲春的房间出来,没走几步就在二楼小厅见到正在喝茶刷手机的姚岚。
姚珹在门口驻足片刻,与姚岚对视。
姚岚挑着眉问:“不进来?”
姚珹这才抬脚,但他神色不佳,似乎也不太愿意见到姚岚。
姚珹坐下,交叠着双腿。
姚岚率先开口:“姑姑怎么样?”
这句话在姚家出现的频率极高,就像是“吃了吗”,“最近怎么样”一类的日常问候语,出现在他们见面的每一次,而且经常作为开场白。
姚珹不禁想着,除了关心之外,这里面是否还有些心理暗示。
因为提到姚仲春的身体是比较安全的,拿来缓和气氛也是顺手的,刚好也可以掩饰姚家人之间的各怀鬼胎。
“老样子。”姚珹说。
姚岚接道:“我本来想去看她,还是晚点吧。”
她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姚珹的表情就知道姚仲春这会儿心情不畅。
姚珹说:“你一向会投机取巧。”
姚岚笑了:“这是我的优点,我一向引以为荣。
话落,姚岚又拿出一个杯子,将果茶倒出来:“喝茶吗。”
姚珹端起来喝了口,就将杯底落在膝盖上。
姚岚扫过他,试探问:“林新的事听说了么?”
姚珹没有应。
姚岚好像自问自答一样继续道:“你说她接下来会怎么样,换做我是她,一定跟靳寻没完。”
姚珹依然不答,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些古怪。
半晌,姚岚又问:“干嘛这么看我?”
隔了几秒,姚珹反问:“十二年前她去找靳寻那天,你也在。”
姚岚:“你想说什么?”
姚珹:“除了她之外,那件事还有两个女生参与,其中一个叫辛念。她不知道从什么人那里得知尸骨下落,正在林新到处打听。”
姚岚:“哦,所以呢。”
姚珹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叹:“消息是你漏给她的。”
姚岚既不惊讶,也没有为自己辩驳,她只是笑:“凭什么这么说?”
好像她更感兴趣的点在于姚珹是怎么知道的。
姚珹:“辛念男朋友因为这件事死了,是靳寻的人做的。稀奇的是她男朋友工作的那家中餐厅,幕后老板人称崎哥。他姓程。如果我没记错,你跟程崎一直有来往。”
姚岚收了笑:“他的死是意外,谁也不想。程崎也要讨个说法。”
“所以真的是你。”姚珹问:“你真的知道尸骨的下落?”
姚岚:“不知道,所以才要查啊。”
说到这,姚岚又话锋一转:“对了,靳家那边透了风,还找人来试探过,你知道么?”
姚珹:“试探什么?”
姚岚:“还能试探什么,亲上加亲呗。”
姚珹沉默着。
其实他并不意外,这是靳家长久以来的打算,只不过每次打算都不成。
先是姚岚,靳家让靳寻出马,失败了。
再来是靳家靳寻的一个堂姐,关系不近,又失败了。
姚岚感叹着:“靳疏回来的时机还真是微妙啊。”
姚珹扫过去一眼:“你不是订婚了?”
姚岚笑出声:“干嘛明知故问啊,你我都知道靳家这次是在打谁的算盘。”
姚珹:“可她不是姚涓。”
姚岚:“只要姚家人说她是,她就是。DNA鉴定就是一张纸,姚家人血脉不清不楚的又不只是她一个人,靳家看中的是她代表的利益。这个秋天姑姑见过两次张律师,这说明什么,大哥大嫂那里已经开始不安了。”
短短几句话,道出一切纠葛。
现在的姚涓是假的,但她很快就会被赋予真姚涓独有的权力。
姚家的内部结构会因为这个“外人”而发生变化,一旦做实,谁还会在乎她的真假呢?
姚岚最终又道:“不说别的,就说她和靳疏那段情,她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如今又有利益作为诱饵,靳家一定势在必得。”
……
同一时间,林新。
深秋夜寒,辛念穿着入冬的薄款羽绒服,里面还裹着羊绒毛衣和打底衫,腿上多加了一条裤子,但膝盖还是丝丝发凉。
周淮走在前面,她在后面,前面的小路由手电筒照着亮,他们走向不知名的尽头,就因为那个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当年在林新和周长生有些交情的老朋友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其实经过一连串的调查之后,周淮早已发现自己对父亲周长生知之甚少,他当年更关注的是学校、学习,连周长生平时与什么朋友来往,跟谁喝过酒都不知道。
周淮对此有些惭愧,没想到这不只是一条寻找周长生尸骨的道路,也是了解父亲过去的轨迹。
周淮边想边走,直到登山靴踩到一处软泥,他抬起脚往下面照了眼。
辛念也在后面停下,问:“怎么了?”
周淮向后伸出一只手:“手给我,踩着我的脚印走。”
辛念将手交给他。
他们都戴着手套,有些打滑,但他握得很近,还刻意放慢速度,以免她会摔倒。
他踩过的泥土会相对结实些,不至于打滑。
周淮说:“你这双鞋不行,最好换双能抓地的。”
辛念:“等回去了上网看看。”
周淮:“这边就有卖的,你是不是穿37?”
辛念:“嗯。”
此后两人一路无话。
待穿过那片软泥地,周淮也没有撒手,辛念也有些心不在焉,两人各自想着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