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珹明白过来:“怎么, 他拿我威胁你?”
黎湘点头, 又摇头:“没有明说, 但是这个意思。”
姚珹笑道:“他动不了我的, 他不敢。”
黎湘:“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也没有概率可言。一个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
姚珹却说:“放心吧,他要真有这种打算就不会说出来了。”
……
姚珹的安抚并没有令黎湘打消疑虑,然而在找到切实解决掉一个疯子的办法之前,她也只能等待。
仅仅一天时间,每一秒都在无限拉长。
翌日,戚晚主动联系黎湘,总算将黎湘的注意力转移:“之前的合作还谈吗?”
黎湘回道:“谈,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签约。”
戚晚:“我愿意啊,就尽快吧。”
黎湘让杨隽将合同准备好,又和戚晚定了时间。
戚晚似乎真的很着急,时间就定在隔天下午。
因是工作,姚珹没有多说什么,只叫司机送黎湘。
黎湘将戚晚约在工作室,并提前去了一个小时,等杨隽给她送合同的打印版。
短短半个小时,黎湘一个人在工作室想事情,并和负责欧洲电影节的工作人员对接,《远山》就要问世了,团队所有人都在期待。
聊完工作,黎湘又和辛念聊了会儿电话,聊周淮,聊十三年前,聊靳寻,聊未来,一直聊到工作室门铃响起。
黎湘去开门时看了眼时间,戚晚也早到了。
黎湘将戚晚请进门,翻出茶叶说:“只有一罐红茶,工作室刚成立,东西还不齐全。合同要再等等,杨隽还在路上。”
戚晚看上去并不着急,却有点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就坐在一旁发呆。
黎湘又随口提到两个话题,戚晚都好像左耳进右耳出。
黎湘问:“你怎么了?”
戚晚摇头,隔了两秒又摇了一下头,好像是为了强调自己没事。
黎湘看了她一眼,终于觉出不对。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精神上的困扰,是不是……”
戚晚低着头不接话,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好像很紧张,还有些焦虑。
黎湘还记得她喜欢吃零食的习惯,便从小厨房里翻出一些膨化食品递给她。
戚晚接过来,脑子还没反应,双手已经去拆袋子,因用力太猛,袋子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薯片掉出来一些。
黎湘笑了笑,又去拿扫帚清理地上的渣子。
戚晚看着她的动作说:“抱歉。”
黎湘:“你又不是故意的,先吃吧。”
戚晚动作机械地将薯片塞进嘴里,咀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的眼睛却在发直,看着黎湘忙里忙外。
戚晚说:“我一直以为女明星什么都有人代劳。”
她的话并没有恶意。
“就像网上说的,竟然亲自上厕所是么?”黎湘笑着说:“小时候事情都是自己做,习惯了。全都交给别人,我反倒没有安全感。”
戚晚看向黎湘,嘴巴还在动,咀嚼声还在继续,可她的眼神却和过去不同。
黎湘问:“你到底怎么了,因为合同的事?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咱们还可以谈。”
戚晚摇头,嘴上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还记得你演《远山》时的状态,就像真的经历过一样,特别真。”
她们合作过两次,戚晚很少夸奖黎湘,甚至在合作最初她还表示过对黎湘演技的质疑。
黎湘:“那部电影我的确很投入,也很容易共情。”
“嗯,当时发生的事也很应景。”戚晚回道。
黎湘收了笑。
戚晚又提到一个人:“刘锋鸣来剧组探班,对你使用暴力。我不在现场,但我听了也吓一跳。”
黎湘没有接话。
戚晚放下手里的薯片,盯着她问:“你那天是不是故意刺激他了?那场在雨天山上杀人的戏,你代入的是刘锋鸣吗,还是其他人?”
戚晚的眼睛很是空洞,好像透过黎湘看向另一个人,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黎湘就站在她对面,回望着她,除了身体出现的真实战栗感,她的心里也逐渐冒出一个念头,一个预感。
可黎湘什么都没有问。
戚晚似乎也不在意黎湘是否提问或回答,她又自顾自说:“换做是我,我也会想杀了刘锋鸣那样的人。不只是他……这种男人都该死。他们不配活着,他们是女人生的,却反过来折磨、侮辱女人。”
说话间,戚晚落下眉眼,掩饰掉其中流露的疯狂。
这是明显发病的征兆,黎湘并不陌生,甚至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可是这一刻,黎湘想的却不是戚晚的病,而是……
一时间,黎湘心头千回百转,脑海中更是走马灯一般旋转着往日时光。
“晨晨、念念。”
耳边响起戚晚的十几岁时的笑声。
还有那个雨夜,她白着脸,双手抱着自己待在那间办公室里,对着两个已经躺下的男人。
她眼里写满了恐惧,也有着和现在一样的空洞。
许久过去,黎湘终于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又飘又淡,那不像是黎湘的语气,倒更像是郗晨。
她没想到这句话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这样的时机里问出来。
戚晚一动不动,她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椅子边上,牢牢攥着边缘。
她的声音同样很低,还有些闷闷的:“你们这些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或许在戚晚心里有无数问题在盘旋,每一个她都想弄清楚讲明白。或许还有一些这十年来的经历,以及对十三年前那件事的感想,无论是悔恨的还是痛苦的,她都想和当事人、知情者聊一聊。
那件事憋了太久了,即便曾经忘记,它也没有消失过,后遗症的辐射一直都在。
可是到了这一刻,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又该从哪里讲起。
最终就只变成了这样一句,为什么不来找我。
黎湘转过身,将已经冷掉的茶水倒出去一半,又续上半杯热的,放到她面前。
这几个动作,短暂的间隙,她也想了很多,然后她说:“你是咱们中间唯一一个可以过正常生活的。既然忘记了,那就是给你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又何必再拉你下水。我们没机会做到的事,你能做到,我们很羡慕,不想破坏。”
“正常。”戚晚喃喃道:“你们真觉得我那样是正常的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拿这两个字来形容她,令她有些恍惚。
黎湘:“在世俗来看,正常的定义指的是心理健康。可是你看看大街上那些人,网上那些人,生活里那些人,很多都是戴着看似正常的面具生活,有多少是真的?你是有病,可你有机会过平静的日子。而且我们商量过,就算事情揭出来,我们也不会再牵连你。”
哪怕是她们闹别扭,撕破脸的那段时间,这件事依然是不变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