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心中咯噔一下,可该来的总会来。
“你问。”
“母后可听父皇说起过,他在民间留有子嗣?”
“什么?”嘉陵愣住了。
邵卿洺郑重道,“母后,事关重大,还请对儿臣不要有任何隐瞒。”
嘉陵本来还以为他要问熙宁的事,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谁知邵卿洺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着实令她感到意外。她皱眉,“没有的事,本宫从未听闻,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自荣亲王死后,有一人接收了他全部的势力,并且还拥有不小的兵权,据儿臣调查得知,此人握有皇室玉佩,乃邵氏血脉。”
“就不会是贬黜京城的那些皇子吗?”
“不会,儿臣派人查了,他们都在自己该在的地方,没有任何异样,”顾晓春被邵卿洺派出去调查,每日飞鸽传书汇报,已排除嘉陵所怀疑之事。
嘉陵惊异,“握有玉佩的皇子,名字都是要上玉碟的,绝不会是私生子。即便曾经遗落民间,也应该已经迎回皇宫,得到了宗正司的承认。”
嘉陵说得没错,玉佩是身份的象征,此人至少是得到过宗正司认可的,可为何无人知道此事?
难道这事终究还得着落到容德皇太后的身上?
嘉陵看出了邵卿洺的心思,“皇儿,你有请教过姐姐吗?没有的话,本宫愿陪你一同去。”
“那多谢母后了,”邵卿洺内心深处是极不情愿同容德打交道的,每次去慈宁宫,总是不欢而散。现下嘉陵愿意陪同,那再好不过。否则很有可能说不了几句,不是容德摔了杯盏,就是邵卿洺拂袖离开。
容德见邵卿洺和嘉陵一同前来,心虚地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脸色发白,还狠狠瞪了张依依一眼,总是给自己惹麻烦,不行的话,就只能让她做替罪羔羊了。
嘉陵知道邵卿洺为难,替他开口询问。
“私生子?”一听这话,荣德先把心放回肚子里。她似笑非笑,“原来今日皇帝是有求于本宫,才会踏进这慈宁宫。”
“那母后是说还是不说呢?”邵卿洺并不想惯着她,她愿意说那是最好,自己会给她记上一功。如若不愿,也无妨,不过是多走一些弯路和浪费一点时间,总能查到。
容德心念转动,有自己的打算。既然邵卿洺已知道此人的存在,那查到他是迟早的事。荣亲王死后,再没有人挡在他身前,他要行事,总得露面,身份总归隐瞒不了。他筹谋了那么久,起事就在眼前。运气好的话,一击即中,除掉邵卿洺,自己坐上皇位。假使运气不站在他那边,最后的胜利者就还是邵卿洺。容德是一根彻头彻尾的墙头草,凡事都想给自己留后路。她斟酌须臾,拿定了主意,“关于此事,本宫知道的不多。本宫只能告诉你们,确有此事,而且此人还同妹妹你关系匪浅。”
在这种时候,她都不忘拉踩嘉陵,不愧是心机深沉的容德皇太后。
“胡说!”嘉陵起身,用力一拍桌子,显然气急,茶盏都被她拍到了地上。
邵卿洺淡淡道,“母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本宫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就得妹妹自己去查实了。”
“皇儿,本宫……”嘉陵握住邵卿洺的手臂,神色仓皇,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容德会反咬她一口,她越国公主的身份本就敏感,如果邵卿洺不信她……
邵卿洺顺势将嘉陵扶着坐下,看着容德说道,“母后此言差矣,如果确有其事,那他同我们每个人的关系都不浅。”
他偏帮嘉陵的意思很明显,容德气得咬牙启齿,却也无可奈何。
容德一摊手,“该说的本宫都说了,皇帝若查明真相,还请通知本宫一声,本宫也很是好奇呢。”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邵卿洺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好,儿臣记下了,儿臣先行告退。”
嘉陵再次将邵卿洺请回夕晖院,拉着他的手不放,“皇儿,你要相信本宫,本宫同那人绝无往来……”
“母后,”邵卿洺轻声安慰她,“朕若不信你,还能信谁?”他让素珠沏来新茶,亲自递给嘉陵,“母后,你和宁儿,是朕最信任的人。”
嘉陵心中五味杂陈,他还是从前的邵卿洺,可自己包藏了祸心,再不是从前的嘉陵了。
她后悔没能早点坦白一切,后悔对熙宁做出这样的事,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不得不吞下这恶果。
第150章 错怪
张依依虽知道黑衣人的确拥有邵氏血脉,但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还同嘉陵皇太后有关系,一时分辨不出真伪,小心翼翼地问容德,“姑母,您刚才所说是真是假?”
“什么是真是假?”容德也在想自己的心事,不耐烦道。
“就是他和嘉陵皇太后……当真有关系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容德看张依依一眼,“本宫所言,自然无一句废话。”
张依依似懂非懂,“姑母今日向圣上确认了他的身份,就不怕他着恼吗?”
容德神色松快,“着恼?若没有本宫,将来谁能证明他的身份?他纵有皇室玉佩,也还缺个人证呢。”
张依依更加明确了一点,可依附此人,该利用时利用,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就如同姑母一般,将底牌紧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明智之举。
容德忽而怒道,“熙宁的事还没办妥吗?”
张依依也是没想到熙宁的命这么大,一咬牙,“姑母请放心,她蹦跶不了几日了。” “尽快,本宫不想再看到她。” “是!” 夕晖院,素珠将嘉陵搀入小佛堂。 “你去吧。” 嘉陵已经许久没有流露出如此苍老颓废的情态,素珠不免担心。 “娘娘,奴婢陪着您吧。” “不必了,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 素珠依言退出去,但还是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 嘉陵走入小佛堂的最深处,供台上只有一个牌位,边上摆着两盏长明灯,摇曳的烛光中,嘉陵摸出一块帕子,仔细擦拭牌位,擦着擦着,不由泪流满面。 这里供的是她儿子的牌位,在她滑胎后不久,她的长子也因病早夭。短短时间里,她失去了两个孩子,这是做母亲的锥心之痛。 她在床上躺了足有三个月才渐渐恢复过来。 期间,先帝对她嘘寒问暖,告诉她孩子还会有的,她的身体最重要。当时她还十分感动,觉得自己愧对先帝,发誓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他。 原来是一场骗局。 先帝能给自己灌下滑胎药,不让自己产子,那么这第一个已经养到四岁的孩子,他的死亡,未必不是先帝的手笔。 他疑心自己不忠,产下的不是他的骨血,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他真是好狠的心啊。 可他不知道,自始至终自己从未背叛过他,两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嘉陵越想越心痛,心上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在一寸一寸的研磨,腥甜汁液弥散在口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