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懒得再理她,同邵卿洺闹翻后,她越发懒得敷衍了,连皇帝她都敢触怒,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她对着穆安楷说,“我们走吧。”
穆安楷点点头。
张依依见熙宁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更加不爽,明明她的身份远不如自己,可就是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倒是压了自己一头。她的不在乎,却是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
张依依冲着熙宁的背影喊道,“你是罪臣之女,只配生活在永巷,若不是仗着同圣上青梅竹马的情分,你看有谁会搭理你?”
熙宁背脊一僵,终于有了点反应。
张依依见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就更来劲了,“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当年犯得是什么罪?通敌叛国?贪赃枉法?或是谋害皇嗣?哪一条不是大罪。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这种人凭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当年就应该被满门抄斩!”
“够了!”穆安楷怒道,她虽不知熙宁的身世,但见她越来越白的脸色,明白这话触到了她的痛处,立刻出声阻止。
张依依却不依不饶,还要出言不逊,穆安楷上前一步,抡起手掌,冷声道,“看来你是第二个被我打的女人了。”
张依依吓得尖叫,但穆安楷的巴掌却没落在她脸上,原来是熙宁抱住了她的手,“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咬回去吧。”
穆安楷噗嗤笑出声,比了比大拇指,这话比揍张依依一顿更解气。
熙宁也是为穆家着想,穆家军虽声名远播,但张依依毕竟是容德的亲侄女,张家在朝中势力也不容小觑,现下不过口舌之争,无凭无据,若是打了张依依,可能会给穆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你……”张依依用手指着熙宁,半天都无法反驳。
熙宁目光扫过张依依,如同腊月般寒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穆安楷挽着熙宁的胳膊离开,边走边崇拜道,“是不是书看得多,吵架也容易吵赢,看来我也得多读读书了,不然总是输给周将军。”
张依依手紧握成拳,壮起胆子喊道,“你们给我等着瞧!”
穆安楷转身冲着张依依比了比拳头,张依依吓得拔腿就跑,很快就没影了。
穆安楷和熙宁来到御花园,穆安楷道,“其实让我揍她一顿,她下次就不敢再对你无礼了。”
熙宁却没有接话,她一直在想张依依的话,她进永巷之时不过三岁,初时还和母亲一同生活,后来母亲病逝,她只能靠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做饭劈柴洗衣,还好她乖巧,性子也讨人喜欢,苦是苦了点,但没遭什么其他罪。后来有邵卿洺和荣亲王的帮衬,日子更好过了一些。
只是她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了,完全没处去问当年之事,也就逐渐放下了。今日被张依依提起,这件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她父亲到底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有一点确实很奇怪,宛国律法严苛,若真是大罪,断不会留下妻女,仅仅没入永巷。这中间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熙宁,你怎么了?”穆安楷见熙宁久久没有回应,推了她一下,“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熙宁微微低头。
穆安楷小心翼翼地试探,“是刚才那个女子的话?”
熙宁抬头看她,“我是罪臣之女,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这什么话,我和你的交情,同你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熙宁举眸微笑,“嗯,那她的话便影响不了我。”她略一思索,“她是容德皇太后的侄女,一心想做皇后,我倒是有些同情她。”
“怎么说?”
“守着一个心要分给许多人的男子,渐渐老去,看着他宠幸别人,度日如年,会变得面目可憎。”就好比容德皇太后,她太想得到先帝的关注和宠爱,可先帝博爱,嫔妃众多,哪里顾得过来。她又嫉又恨,私底下使了不少手段,宫里的鬼魅传说,大多同她有关。
穆安楷若有所思地道,“那周将军不会的。”
熙宁温婉而笑,“是的,周将军不会。”
荣亲王亦不会。
想起在宫外苦苦等待自己的荣亲王,熙宁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乾清宫。
又是一个寒冬,殿内燃着上好的银炭,没有任何刺鼻的气息,只有好闻的龙涎香。地龙烧得很热,李安都在微微冒汗了,邵卿洺却习以为常的样子。
许是年少时冬日里给先帝请安,因为不受宠,跪久了也没人在意,膝盖落下了毛病,天寒地冻或者阴雨绵绵之时,就会刺痛难忍。唯有尽力保暖,才能缓解疼痛。
桌上摆开了御膳,李安已催促几回,邵卿洺却依然没动筷子。
他长身玉立,龙袍加身,却万分孤寂。
“圣上,该用膳了,”李安再次提醒道。
邵卿洺忽道,“宁儿有多久没陪朕一起用过膳了?”
自从凤栖山回来,两人就一直冷战,连话都没好好说上一句,又怎会一起用膳。
李安不敢触及邵卿洺的伤感,只好转移话题,“圣上,膳食都凉了。”
邵卿洺不语,只看着李安。
李安先是不明白,再想起圣上方才提起了宁姑娘,福至心灵,“老奴这就去。”
熙宁一口拒绝,“不去!”
李安重复道,“宁姑娘,圣上不肯用膳,如此下去,会有损龙体。”
“与我无关。”熙宁冷言冷语道。
“饭菜已重新热了三回,再不吃,恐怕只能扔了。”
熙宁道,“那就扔了吧。”
“宁姑娘,您上次答应老奴不再让圣上经受第二回,可他回来的时候半边脸是肿的,这是怎么回事?”
熙宁:“……”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此时,外头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似棉絮般柔软。若是入掌,又会被掌心的温度所融化。当真是最纯洁,又是最脆弱的。
“下雪了,圣上的膝盖……”李安顿了顿,没往下说,他要表达的,宁姑娘自然懂,她若是装不懂,自己真要黔驴技穷了。
熙宁轻叹口气,到底还是放不下邵卿洺,“我随你去就是。”
第93章 最是多情少年郎
李安眼尖地看到站在殿外的男子,在自己和熙宁出现后,立刻隐去身形。
他坐拥天下,满心满眼却只有一个女子。
世人皆道帝王家无情,也最薄情,李安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侍奉先帝数十载,早就看透了一切。
先帝有后宫佳丽三千,看似最宠爱嘉陵皇太后,因此对越国也格外宽容,免了十年进贡。可嘉陵如此受宠,却从未怀上身孕,不觉蹊跷吗。
有人说是嘉陵子嗣缘薄弱,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缘分,还不是人动得手脚。他李安都奉命行事了好几回,每每不忍心,但终究君命难违。
邵卿洺是个例外,别说宛国这数任帝王,再加上前朝,都只出了这么一个痴情种。
最是无情帝王心,也最是多情少年郎。
先帝最擅帝王权术,后宫和前朝互相牵制,他将这个度把握的极其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