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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182)+番外

夏税开始征收时柳贺还未上任,程通判负责督导此事,但柳贺对程通判并不十分信任,对方向他汇报了什么,柳贺只挑其中一部分听。

“夏税之事乃重中之重,我等再谨慎也不为过。”

自洪武朝时,朝廷便对夏税征收一事十分看重,明初朱元璋爱杀头,官员们对征税一事丝毫不敢怠慢,毕竟一不小心就可能人头落地,而到了现在,夏税的征收也是官员考核的重点,官员们宁可辜负百姓也绝对不可能辜负自己,哪怕东挪西借都必须将夏税收齐不可。

扬州府地处富庶,柳贺倒不必忧心夏税收不

齐,但在夏税征收时,他还是去府中及各县探访了数次。

因此前柳贺与钱二公子之事,扬州府的官员们都知晓他爱微服私访的习性,在收粮时自然更谨慎些,唯恐柳贺这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众人虽对柳贺行事有所耳闻,却并不清楚他任府官时是何做派,加上柳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一时不慎将天捅破也是很有可能的。

然而,柳贺这一回却没有微服私访,他将程通判及府衙中负责夏税征收的官员叫上,自江都县始,每个县和州的收税点柳贺都必然要去。

“官吏中若有淋尖踢斛者,本府在百姓中安插了人员,一旦看到,本府必定严惩不贷。”

至一处收税点时,柳贺便要提醒一声。

柳贺说话时声音并不高,表情也不如前任知府威严,可他令一下,官员及胥吏们俱是听命。

毕竟官员的威严除了有来自官帽的一部分外,也和官员本人的行事息息相关。

柳贺任同知是固然低调,可他连谢知府的弹劾都扳不倒,谢知府原以为能把柳贺挤走,结果先走的反倒是他自己,盐运司衙门那边也是如此,柳贺将其拖欠的银子要了回来不说,盐运司那位都转运使为官一向霸道,柳贺去盐运司衙门转了一圈,据说都转运使被他气到胃疼。

但那又如何?柳贺依旧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柳贺对待下属臣僚并非如谢知府那般凶狠严厉,但扬州府上下的官员都不敢小瞧了他。

如此夏税的征收倒是平稳度过,但淋尖踢斛者依旧存在,柳贺惩治了其中几个最过分者,直到夏税入了仓,他才有心思专注于其他事情上。

治河之事依旧在进行中,柳贺每月也需抽出时间到堤坝上去看一看。

他也不由感慨,为官果然比读书忙碌多了。

第137章 商税

“府台大人,这里便是您要审的案卷。”将案卷交予柳贺后,付推官静静立在一旁。

因前任谢知府积压的案卷数量颇多,作为继任者,柳贺自然要将这些卷宗一一看过,这些卷宗都是扬州府四县三州审过之后无法处理,只能推至府衙一级的。

柳贺命付推官将卷宗整理过一遍,按难度对其进行区分,然而案卷能至府一级审理的,都是一些颇为疑难的案子。

大明朝对府官的考核中,审决讼案占据的分量极重。

柳贺的同年们在观政的三月中都要苦学刑名律法,一甲三人倒是可以免除这一流程,不过在乡试与会试中,判语也是士子们必考的内容,作为官员,掌握刑名诉讼是基本技能,对《大明律》、《问刑条例》、《大诰》等应当耳熟能详。

不过在案件审理的实际过程中,官员们受自身领悟力及案件复杂程度的限制,判案总有偏向,因而百姓在与豪右发生冲突时,百姓总是处于不利地位。

若非冤情实在太深,百姓们也不会轻易到府衙状告。

此刻出现在柳贺面前的,足足有五十余卷卷宗。

卷宗之中,多是涉本地士绅豪族的卷宗,付推官侍在一旁,柳贺看卷宗时他不敢打扰,待柳贺卷宗看完,他终于忍不住道:“府台,这卷宗涉本府大族,若是处理不慎,恐有……”

柳贺微微一笑:“本府掌府事不久,对本府士绅大族了解不足,不如付推官与本府细细道来,这卷宗中所涉的究竟是何人。”

其实接任知府一职之后,柳贺便将扬州城士绅的底细摸了个遍,谁家在朝中仰赖何人,一探便清清楚楚,柳贺眼下问付推官,不过是想试探一番,这付推官是否愿意交上投名状。

扬州府多数官员目前已转向了柳贺这边,唯独那位程通判,柳贺查过账目后,发现此人于钱粮一事上着实有些才干,可惜他的才干都用在为百姓做事以外的地方,谢知府在任时他倒是十分猖狂,眼下已经低调了许多。

付推官犹豫片刻道:“府台大人,卷宗中所涉之人,有些看似只是大族分家出身,其势亦不可小觑。”

但究竟是何人不可小觑,付推官却不肯多说。

柳贺于是收敛了笑意:“原来如此。”

付推官见柳贺未与他计较,心中却无一丝松了口气之感,相反,此刻他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一府主官的威压着实骇人。

推官是正七品,与堂堂四品知府相差了三级,可以说付推官的生杀予夺都在柳贺手上,但他之所以不愿与柳贺坦诚,实是因为付推官觉得,柳贺若是真要将这五十余卷案宗审完,必会得罪府中大族。

此前柳贺已将盐运司衙门得罪了个遍,若是再得罪了本府大族,饶是他柳三元有天大的本事,在这扬州城中也难以放手施为。

柳贺曾为帝王师可以不惧,大不了一走了之,他付推官不过七品微官,如何能扛得住本府大族的怒火?

付推官此前与柳贺有过交集,不过柳贺主管河工事,付推官每日忙碌的俱是刑名案件,即便柳贺官位高于他,但柳贺并非他的上官,付推官对他并不畏惧。

柳贺刚来扬州府时,付推官虽知柳三元名满天下,从柳贺身上却看不到一代文宗的倜傥风流,相反,柳贺待谢知府谨慎知礼,可以说是十分谦逊低调。

在他身上,付推官并未看到五品官员的威风。

然而柳贺任知府后,付推官便觉他心机极为深沉,付推官此前服侍过几位知府,有为人严苛者,也有如谢知府般懈怠者,可年纪轻轻便能如柳贺般谨慎又坚忍者却极少。

这样的上官付推官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可柳贺竟要他选

边站,这就令付推官觉得十分为难了。

……

看过卷宗后,柳贺便命属下在扬州府城及三县三州贴出告示,说自己将在某月某日对卷宗进行审理,案件事主须在当日上衙前至衙门外等候。

“柳三元莫非是要动真格的?”

“柳三元新官上任,这火烧得旺些也是应当,吾辈就再等几月,待柳三元根基稳了,看他还敢不敢如此。”

柳贺这位新任府官的动向,扬州城上下自是十分关注,柳贺先动刑名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扬州城诸事,最难者无疑是运盐,除此之外,朝廷在扬州设水上钞关,嘉靖年间,扬州钞关便有商人因收税过高与巡守兵丁发生冲突,自那之后,钞关之事便也成了历任扬州知府关注的重点。

在那之后则是财税,扬州城中商业兴旺,开设的钱庄数量领先大明各府,柳贺能任知府看似只因张居正一句话,但事实上,在两直十三布政司中,扬州知府一职是被列入“最紧缺”的,相比之下,苏州府与松江府的知府都只是“紧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