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国公李家,极为勋贵,如今戍守北疆,圣上曾多次要召唐国公回京为官,都被唐国公婉言谢绝了。李家如今兵权在握,极为荣宠,若是得罪李家,对谢家真是半点好处没有。
李老太太牵着孙儿的手走到谢繁华跟前去,陈氏见了,赶紧将女儿放下来。
谢繁华仰头望着眼前的大哥哥,一脸严肃地说:“我瞧见他们用石头砸你身上了,你别怕,下次他们要是再敢打你,我就打他们。”然后牵了牵他小手,眼睛盯着他腰间挂着的一张小小弓弩瞧,乐呵呵道,“哇,这个好漂亮,肯定比二哥哥的弹弓还厉害。”
李承堂垂眸望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弓弩,想伸手解下来送给这位帮助自己的妹妹,可想着这东西是用来杀敌杀畜生的,威力大着呢,不是小孩子该玩的东西,于是又收回了手。
“这个不能给你,你要是喜欢,我重新做一个给你。”他眼睛干净纯澈。
谢繁华头一扭,倔强道:“我帮你打人,才不是要你这东西呢。”然后还是忍不住偷偷望了眼,又扬起脑袋说,“我是真的愿意帮你的,我可会打架了,跟他们打,每次都是我赢,大哥哥,我可厉害了。”
说着说着,眼睛又瞥到了那张弓弩上。
李承堂笑了笑,轻轻抬起手来,犹豫地在她圆圆的小脑袋上拍了拍。
谢繁华却是嘻嘻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一直往陈氏怀里蹭,陈氏弯腰将女儿又抱了起来。
李老太太对云老太太说:“六妹妹,既然你们家这丫头愿意跟我的孙儿玩,不若叫我带走好好玩几日吧?”
谢老太太见状,自然是得应着的。
陈氏却舍不得女儿,一把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些,谢繁华聪明,她也紧紧抱住自己母亲的脖子。
“我很想跟哥哥玩儿,可是我不想离开我娘,我要一直跟我娘在一起。”
李老太太笑着说:“这有何难呢?姨祖母在城外有一所宅子,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姨祖母想请你娘跟两位伯母,还有哥哥姐姐们一起去玩,你说好不好?”
第187章 前世终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处宅子坐落在半山腰,人间四月天繁花开尽,可是这里的大片桃花只才露出浅淡的粉色。
这是谢繁华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她小小身子穿梭在桃林中,先是由母亲牵着手,后来玩得欢了,不愿意再让母亲牵着,只想自己玩。
“承堂哥哥......”她实在太开心了,若是能一直呆在这里多好啊,她扭着小小身子朝一身玄色衣裳的少年跑去,仰着小脸看她,笑眯眯的,“这里真漂亮,我好喜欢这里啊,承堂哥哥,你们是不是不走了?”
她希望他们不要走了,因为家里哥哥姐姐都不爱带着她玩,就只有承堂哥哥会带着她玩。
他还给自己做可以打树上鸟儿的弓弩呢,自从有了弓弩,她就天天追在鸟儿后面跑,她再也瞧不上二哥哥的弹弓了。
少年漆黑的眸子泛起一丝亮光,眨了眨眼睛,随即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枣儿,我要回去了,我会想着你的。”他虽然嘴角有着浅浅笑意,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他漆黑的眸子里微微有些湿润,垂立身侧的小手也攥得紧紧的,他也舍不得这个妹妹,只有她从来不嫌弃自己,只要她不会说自己是狼人。
见面前小姑娘撇着嘴巴,似乎要哭出来,他想着要怎么哄才好,却见小丫头忽然又笑了起来。
“没关系,如果你走了,我可以去找你啊。”她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很开心,站在原地不停拍手欢笑,“那里一定更好玩,还有马儿骑呢。”
李承堂小拳头捏得更紧了,望了她一眼,有些弱弱地问:“你......真的会找我?”祖父不愿意进京为官,他可能往后许多年都回不了京城了,爹爹御敌不过,他要随着祖父赶去北疆遥城御敌去。
“当然啊。”她答得十分干脆,可想了想,又嘟起嘴来,“可是......可是我还太小了。”她看看自己的短手短腿,一脸懊恼。
“那我等你长大。”他心情好,伸出一只手来,将小拇指翘起,“咱们拉钩。”
她立即就又露出笑脸来,也伸出小拇指,跟他的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激动得又转了几圈,然后说,“承堂哥哥,要是我十四岁的时候还没去找你,我肯定是被我家里人管着了,那你一定要来救我。”她仰起小脸,很认真地望着他,“把我跟我娘都救走,承堂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娘不开心的,我知道,她不喜欢住在家里。”
李承堂垂眸想了想,面前浮现一张清丽的面容来,那个年轻的女子,面上总有淡淡忧伤。
他想了想,冲着面前的小女孩微微点头:“好。”
他回了遥城,一年一年等着,等了九年,却一直没有等到他想等的那个女孩。
到了第十个年头,他再也不想等下去,牵着一匹白马,直接去了京城。
唐国公一家戍守边疆,若是没有皇帝的圣旨宣召,是不能够入京的。可是他来了,为了十年前彼此间的一个承诺,他冒着受死的危险,来找她了。因为她说过,如果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还没有去找他,肯定是被家里人管着了。
京城依旧热闹繁华,燕平侯谢府,却是比十年前更加繁盛了。
谢家三郎战胜归来,受封靖边侯,一府两侯,极为荣宠。
他不是光明正大来京城的,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去谢家,因此,只能等到天黑的时候,偷偷去找她。
他穿着夜行衣,越过谢府一层层护卫,找到她所住的地方。
才将走进院内,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着褐色袍子的中年男人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脚步匆匆,天太黑,他瞧不见男子的脸色。但是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因为有丫鬟唤他侯爷。
想来该是靖边侯谢潮荣吧,他的表叔,枣儿的父亲。
屋子里头很静,他跃身到了屋顶上,悄悄拿下一块瓦片,他瞧见有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虽然离得远瞧不起容貌,但他知道,那个少女是枣儿,而那位妇人便是靖边侯夫人。
他静静瞧着,心里很疼,抓住瓦片的手越来越紧,他忽然想带走她。不告诉任何人,就这样悄悄将她带走了。
屋子里点着一盏煤油灯,灯光很暗,谢繁华将婢女都挥了出去,只一个人静静抱着手坐在纱帐内。她赤着脚,下巴搁在膝盖上,手上抓着那张弓弩,然后眼泪又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不能去找他了,往后都不能去了。
她轻轻伸出手来摸上自己的脸,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脸上有一个个小坑。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她不敢照镜子,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副容貌。
她有着一脸的麻子,所有人见着她,都躲着她,没有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