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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39)

一封是给他的,信很短,寥寥数行。韦昕细细地读过两遍,取了火褶子烧了。

另一封信上却写着杨怀瑜亲启五个字,字体奔放又不失秀丽,想必是出自云初晴之手。

韦昕失笑,林淮扬娶了商贾之女也学会算计了,连送信的银子都要省一半。视线在那个名字上停了片刻,吩咐青梧,“叫青桐送过去。”

青梧应声而去。

韦昕掏出怀里碧绿剔透的玉佩,轻轻抚摩着,玉的质地很好,触手温润滑腻,就像,就像杨怀瑜的肌肤。想到那日指腹下丝绸般细腻的感觉,想起她吹箫时睫毛上的点点珠泪,韦昕胸口腾起酸涩又甜蜜的情绪。

青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韦昕满脸温柔地凝视着手里的玉佩,一股柔情丝丝缕缕地自静坐的身体里发散出来,溢满了整个屋子。

青桐略低下头,眼里湿润起来,有开心有感动有欣慰,还有许多说不出的感觉。

从小就跟随大人,迄今已二十年。

他看过大人的倔强,练琴练到手指伤痕累累,写字写到手臂抬不起来,甚至那高贵清雅的微笑,也是大人对着镜子一天一天直到肌肉僵硬才练成的。

他看过大人的决绝,原本母蛊是要下在死士身上,可年仅八岁的他却坚持自己亲自体会对子蛊的感应。

他看过大人的忍耐,每日每日的喝药,每夜每夜的咳嗽,他不曾抱怨过一次。

他看过大人的狠辣,这一路从藏南到杏花村,从杏花村到盛京,披荆斩棘踏过无数人的尸体才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每次看到众人簇拥下的大人,脸上挂着温雅清俊的笑,眉间隐着浅浅淡淡的疏离,他都会担心,大人是不是就这样为了祖辈的恩怨,永远地孤单一辈子。

可现在,他的大人,终于有了温柔的表情,终于能够为一个女子而心动。

韦昕轻叹一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将玉佩贴身放好。

青桐上前复命,“信送过去了。杨姑娘在刺绣,看到信很高兴。杨府正忙着准备嫁妆,据说相当丰厚,与去年嫁大姑娘时不相上下。”

庶女的嫁妆能与嫡长女的比肩,看来杨家很重视这门亲事。

韦昕眉间闪过一丝怀疑,“杨家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青桐笑笑,“盛京差不多传遍了吧。昨日杜离还说,好几家木器行打听咱府里打不打家具。”

打家具,她真的会嫁进来吗?与他同桌用饭,与他同床共眠,屋子里有她的气息,每天醒来第一眼能看到她温婉的脸。

想到这样的生活,韦昕心生渴望,目光不由地柔和起来。可只一刹那,他便回复到平常的清冷,“反常即为妖,以后更要盯紧点。还有,杨重运可答复萧如是的求亲了?”

青桐道:“听说杨大人让府里的清客请了位高僧相看八字,说是不合。”

如此,杨重运便是拒绝了。

他拒绝了萧如是的求婚,却大张旗鼓地准备二姑娘的嫁妆。

韦昕隐约想到了什么。

杨怀瑜得知杨重运拒婚的消息并不比韦昕早。

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杨夫人向来娇惯杨怀琳,她若不答应,夫人该不会勉强,又不是狠嫁的年纪。

杨怀瑜好几天没见到杨怀琳了,事实上,自桃花宴回来,杨怀琳就被关在花园一个偏僻的院落里自省。她身边的丫鬟,年纪大的或配了人,或放了出去,几个年纪小的回到杂役房重新指派差事。只有杨怀琳的乳娘不知去向,有人说是回老家了,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她因多嘴惹出了祸端。

杨怀瑜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既然老爷与夫人亲口声明她就是杨家的女儿,又将此事压下了,那么她就安心地当她的二姑娘。

收到青桐送来的信,她虽然不满意云初晴将信件交由韦昕转送,可还是很高兴。

云初晴的日子过得不错,漠北虽然清苦,可经过一路的劳苦奔波,林淮扬对她已生情愫,甚为回护。

有什么能比自己的朋友过得好更令人开心。

杨怀瑜看着信,有点想哭。为云初晴欢喜,也为自己悲哀。

爱一个人很容易,可两个人能在一起简单地生活,却是太难太难。

信的最后,云初晴说了一句话:

韦昕曾托林淮扬调查枫霜阁,现已确定枫霜阁与瓦剌人有联系。

有联系,什么样的联系,单纯生意上的往来,还是夹杂了其他?

杨怀瑜后背生凉。

枫霜阁根本不受她的控制,而且越来越偏离当初的方向。报仇,宝藏,重振家门都是空话,枫霜阁正在走一条她不敢去想的道路。

她想起韦昕说过的话,“回去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杨家二小姐,朝廷跟江湖的事你少管。”

还有凌萧的话,“枫霜阁的事极复杂。姑娘还是脱离这淌浑水为好……如今凡事有韦昕顶着,有朝一日他撒手不管或者顶不住了,姑娘可就麻烦了。”

韦昕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枫霜阁在干什么?

杨怀瑜犹豫一下,决定还是去找韦昕。

杨府跟韦府都在西南区,相隔并不远。

这条路,杨怀瑜已经非常熟悉,青石板的马路两旁种着成排的梨树,如今梨花正盛,风吹如雪,芬香满怀。

还是一样的机关布置,还是一样的侍卫安排,这半年多来都不曾变过,杨怀瑜闭着眼都能走到书房。

已是四月,糊窗的棉纱换成了细绡纱,有光影影绰绰地透出来,依稀可见人影在走动。

杨怀瑜突然觉得有点情怯,她该以什么面目面对他?她气他,恼他,恨他,可也想念他,牵挂他,惦记他。

正犹豫着,屋内的人影停在了窗前。

杨怀瑜急忙撤回身子,蜷缩在屋顶。就听到窗扇被打开,“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低柔,温和,一如梦里听到的那般,杨怀瑜有些泪湿。

那声音又道:“竟是我弄错了吗?”似乎在关窗。

杨怀瑜纵身跳下来,“等等”。

隔着洞开的窗子,两人四目相对。

韦昕专注地看着她,眸光闪烁,有思念,有挣扎,犹如大海一般,包含了无数的情感。杨怀瑜努力地想分清楚,却迷失在他的眼眸里,找不到自己。

韦昕闪开身子,“进来。”

杨怀瑜轻巧地跃进屋内。

韦昕牵起她的手,穿过层层帐幕,经过水汽氤氲的浴池时,杨怀瑜脸红了一下。韦昕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脚下却是未停,浴池另头还有一个门,出去是条长廊。

打开长廊尽头的木门,一片竹林出现在面前。沿着石子小路,有座竹屋。杨怀瑜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他要干什么,再一次羞辱她从前的轻狂举动?

韦昕燃了火褶子,看她一眼,“别怕,就是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

屋内的摆设与竹林寺那间极为相似,棉毯铺地,当中一张矮几。矮几上放了瓜形宫灯和一套甜白瓷茶具,矮几旁有个茶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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