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这是他的母亲为他取的名字,但“蒂卡斯蓝”,却是他父亲为他套上的枷锁。
所以他爱母亲为自己取的名,却憎恨着那个中间名和姓氏。
“蒂卡斯蓝,大陆上最神骏的黑鹰。当它成年之后,高有三米,展翼而飞时可以飞上三千米的高空。它可以轻易被人类奴役,是一种完全可以驯养的畜类。”
是的,这就是他父亲对他的期望。
作为被驯养的畜类。
*
巴特亚族人是一个连命运都要嫉妒的种族。
这是所有人对巴特亚族的评定。所以同样的,被命运所嫉妒就要承受命运的报复。于是理所当然的,命运赐给巴特亚族人那低下的繁衍能力,让巴特亚族人走向了衰亡。
卡兰的母亲,就是最后一个纯血的巴特亚族裔。
在卡兰九岁以前,母亲和父亲,就是他世界的全部。但是在九岁以后,复仇却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为了母亲而向父亲的复仇。
那位高高在上的康罗伊族长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掐死他眼中那个碍眼的下贱女人的时候,那个下贱女人的儿子就躲在门外。
九岁以前的卡兰知道他的母亲很爱父亲,爱到愿意为他俯身为奴,愿意为了他今后的平步青云甘身为妾,愿意为了不阻碍他的前途而被他亲手掐死。
愚蠢到可笑的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却是他的母亲。
所以九岁之后的卡兰明白了,这个康罗伊家并不需要主母以外的女人,就算那个女人是最后的一个、聪明绝顶的巴特亚族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有巴特亚族人优秀血统,能够为康罗伊家族卖命,被康罗伊家族奴役,然后壮大康罗伊家族的人——这就是卡兰·蒂卡斯蓝·康罗伊。
被驯养的畜类。
十四岁那一年,在那位康罗伊族长的那个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带着他的武师钳制住卡兰,狂笑着给他灌下那一碗让他筋脉一寸寸断裂,不止是斗气,甚至连魔法元素都无法再感受到的草药时,卡兰曾经以为自己就这样彻底完蛋了,甚至萌生出自杀的念头……虽然后面他也的确是这样做了,可是老天有眼,让他卡兰拿到了那一个可以改变一生的戒指。
还有那个戒灵——传说中力量甚至凌驾于诸神之上的人类,创世纪以来最伟大地人类英雄,伊夫·阿巴斯诺特。
所以,等着吧!
康罗伊家族,等着覆灭那一日的到来吧!这些年的债,他会一点一点的讨回!
这个念头,一直在接下来的四年中都没有变过。
只不过,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莫名其妙的被追杀,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康罗伊家族被覆灭。然后是八年中的生死逃亡,教廷内乱对他的放松让他得以有喘息之机。然后他开始游走在各大势力之中,挑起战争,在夹缝中以康罗伊家族的名义组建自己的势力。
而他猜得果然没错,康罗伊家族果真还没有死光。
不过没关系,在康罗伊家族的人打算投靠他的时候,就注定要灭族!
这个家族是如此肮脏,这个国家是如此肮脏,这个世界也是如此肮脏。
就连他自己,也是肮脏得让他感到厌恶。
既然如此,那么还是毁灭了吧。
全部死了,世界也就干净了。
于是,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除了那一个人……克莱蒂娜。
作为一个在九岁就能辨出环境优劣而做出对自己最正确的选择,在知道援救无望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面前的人,他曾经一度认为他是没有心的。
而这句话,也在他活着的这么多年来不断地被人证实。
所以连他自己都在奇怪,在做为一方霸主,只要再过几年,就可以彻底清理掉这个世界的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殉情。
克莱蒂娜,这个为了他而抛弃了神使的身份,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沉下心来为了他在三个势力间奔走周旋的女人……愚蠢的就好像他的母亲。
他好像经常会遇上这种愚蠢的女人。就像他的母亲,就像……他爱的克莱蒂娜。
这就是爱情?
这就是爱情吧?
或许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在他九岁那年看到的母亲最后的那个眼神。
作为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事,可是他现在却后悔了。
或许,从一开始,克莱蒂娜就不该被牵扯到这个复仇的漩涡里来。这样她就会依然是她高高在上,无心无情的神使,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地沉睡在他怀中。
他后悔了。
他终于后悔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在见到克莱蒂娜的第一眼去招惹她,更不会设下圈套,将她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就算,她永远都不会记得他,就算她永远不会再爱他……
只要……一切可以重来。
*
极光之纪,魔法历150年。
五岁的卡兰站在迷雾中,茫然地看着前方。
突然地,一个黑影从白雾中浮现,然后慢慢显现。
卡兰抬头,看着这个好像从血和火中走出来、气势凌厉得让人无法直视的人,疑惑道,“这里是哪儿”
来人微笑着,“这里是你的识海。”
“那你又是谁?”
“我是能够改变你命运的人。”
“我不相信命运。”
“没有关系,等到你九岁的时候,你就会相信命运的存在,而等到你十四岁,你会相信命运是能够改变的,而在你十八岁的时候……”来人微微一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卡兰歪头,却竟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来人微笑着,和卡兰如出一辙的苍蓝色眼睛看着卡兰,“在你十八岁的成年宴之前,只要你在遇到一个叫做克莱蒂娜的女人时候呼唤我,那么,你就可以改写你的命运。要记住,你,是最后一个改命者!”
*
十八岁,就在卡兰刚刚跟着自个儿迦尹娜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还没等他好好看看这个奇怪的世界有什么,就被无魇强制送回了黄沙镇的酒馆之后,卡兰突然发现,他又来到了那个一片白雾的地方。
那个有着跟他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睛的男人额上浮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咒。
卡兰依稀认出,这个就是无魇在把他从那个世界送走之前,画在他额上的符咒。
对面的人笑得狂妄而狡诈,朗声道:“你不是一直疑惑我的身份吗?现在,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你赢了,你就能知道一切,如果你输了,那么就是死……你敢吗?”
卡兰微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对面的人狡猾地笑了笑,手在空中一指,一个黑袍人在白雾中浮现出来,“你知道的,这个人心里,藏着一个人。而你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孩子。”
看着卡兰面色骤变,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那么告诉我,你想得到她吗?你想让她从今之后只看着你一个人吗?你想把康罗伊家族的那些人一个个全部杀个干净吗?你想要让你父亲后悔当初放弃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