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世上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么?
我拽着衣袖,怔怔地看着前方,一时间竟只觉得心中一片凄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狠狠地掐了掐指尖,勉强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抿了抿唇,想到那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坡上的土坟,还有那一块木碑,心中顿时坚定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
这世上不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阿娘也绝不会只能孤零零地在那个荒地……
只要……我能找到天睿……
殷天睿……殷天睿!
只要念着这个名字,我就好像能看到那个总是一身青衣、温润如玉的人。
一股混合着甜蜜和凄苦的感觉,缱绻绕上心头。
殷天睿……天睿,现在,我只有你了。
*
天睿的故乡在遥州的延城,每次说到延城时的表情,都是我至今看不懂的复杂。
十三岁的时候,我曾经跟阿娘来过延城,也是在这儿遇见了那个给我批命的术士,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殷天睿。
遥州延城在唐朝的南方,而巫家却在北方。
十三岁之前,我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而十三岁之后,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那几个人,都在这里出现。比如说我爱的人,比如说杀我的人。
因为失去了空间跳跃的能力,所以我只能用我将近两百年都没有用过的交通方式——骑马,赶向遥州。
其实我并不是非常确定天睿是否在延城,但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除了延城,我竟再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他。
这样一想,我又恍然发现,其实我不止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尽管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是阿娘,一个是天睿,可是我既不了解他们的喜好,也没想过了解他们的过往,更不曾细心体贴地关心过他们……
天真到无知,娇蛮到可恨。
在作为巫妍那懵懂无知的那一生中,我不知道给阿娘添了多少麻烦。而我自作主张地偷走倾天书之后更是害了阿娘的性命,也害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我也只希望,天睿的大仇得报,也好能够让我将倾天书带回巫家,将功折罪罢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想着,只要一想到我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我也依然压不住自己心中隐约的期待。
阿娘死了……
那么在这世上,我唯一在意的、唯一能够依靠的、唯一能够让自己大哭的人,也只有天睿了。
只有天睿了。只有天睿才会容忍我的任性,只有天睿才会容忍我的无理取闹,只有天睿才会容忍我的蛮横无理。
即使我和他注定有缘无份,我也还是这么渴望见到他……就算我马上就会魂飞魄散,就算我拿回倾天书之后就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我也还是想看看他,就算只有一眼也好。
在换了六匹好马,整整三天的日夜兼程之后,我终于进入遥州,到了距离延城只有小半天路程的一个小山的山脚下,跳下了马。
并不是我不想直接进入延城,只不过我坐着的这匹马的体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而我又是因为赶时间而走的小路,因此这附近也不可能有驿站,于是我也只能下马休息了。
把那匹红色的马儿就近拴在一棵树上,我站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伸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感受那一阵阵好像要把身体撕裂的痛楚传进了心脏,我紧紧地咬着牙,不吭一声。
由灵魂演变而来的身体,即使再真实,也依然是假——这也是我能够毫不休息,一口气赶来遥州的依仗。可是就算疲惫是假的,那痛苦却是真的,更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
所以,那因为连续三天的日夜兼程,平常人会感到的疲劳或是饥饿,在我身上则统统变成了尖锐的痛感。
不过……还没有到极限……
我还可以继续。
我也必须继续。
突然地,就在我咬着牙苦苦支撑,只想等痛楚稍稍麻木后继续赶路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笛声从山顶传了过来,柔柔的飘进了我的耳中。
这种悠扬而又透出入骨的温柔的笛音,就像是清风拂面,一时间,连身上的痛楚都好像减轻了几分。
我怔了怔,扭头朝山上看去,不由得有些错愕。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还有除了我之外的人?
而更重要的是,这个笛音,为什么竟会如此耳熟?就好像我很久之前就听过的……
我站在原地,苦苦思索,可是那一百多年的时光,终究还是磨去了我的大部分记忆,让我始终无法记起这样的笛音我到底在哪儿听过。
考虑了一小会儿,我看了一眼那拴着的红马,便扭头朝山上走去。
这座山,不高,却也不低。
还好我是直接从山腰上走的,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支持到山顶。
穿过树林,再转过一片乱石,眼前便豁然开朗。
碧草蓝天,鸟语花香。
我没想到,在穿过那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之后,竟然是这么个人间仙境。
更为重要的是,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都带着一种让我全身都开始战栗的熟悉感。
我呆了呆,心中的刺痛越发明显。
暗中掐了掐自己,我艰难地将目光从这片明显是人为的仙境中转开,看向了那个站在山崖上的人。
山风吹过,带着花香和温柔,拂过了她的衣裙,飘飘然好像随时都会乘风归去,美得不似人间。
好像是察觉到我的到来,站在山崖上的人的笛音一顿,欢欣地转过头来,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在看到我时笑容一滞,随即换上了惊讶。
可是即使是惊讶,也是这么的美……美得刺的我眼睛生疼。
她轻“呀”了一声,随即好奇的看向我,用好听得就像是泉水叮咚的声音,柔柔地问道:“你竟然能够到这里?你是谁?”
我是谁?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里的一花一木,不远处的被装饰得温馨的小屋,最后落在了那个刺眼得让我几乎窒息的玉笛上。
手是纤纤玉手,笛是无暇玉笛。
这样的玉笛,果然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不然,这支无论如何他都不肯给我的东西,怎么会这样轻易送到别人手中,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做出了一个世外桃源来给她?!
良久没有听到我的回复,她也没有生气,只是柔柔一笑,说道:“那么,你是迷路了吗?”
我……是迷路了吗?
是啊……我迷路了……可是,我宁愿我从没有迷路……也从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深沉的刺痛从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痛得我眼前发黑,痛得我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个黄色衣衫的女人显然是吓了一跳,不由得向我走了一步,远远地看着我,有些焦急地说,“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怎么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