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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67)

吞丹药才得来的一些灵力,都被她用来使清尘诀了。

“别送了,我都到了。”苏韫玉朝他们摆手,又看向楚明姣,疲累地叮嘱:“不准因为怕苦把药倒了,不能不疗伤就去练剑阵。”

顶着楚南浔的目光,楚明姣乖乖应了声。

期间,宋玢一直看着苏韫玉,好像也在等他的嘱咐,后者看向他,勉强扯了下嘴角:“下次出门前,先给自己卜一卦,如果不是双吉,不准叫我们出来。”

宋玢:“?”

正在他准备大声控诉的时候,他们身后那座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起先是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灌满整个山巅,亘古沉默的高大树木紧接着舒展身躯,簌簌抖动,沉积的雪跌落树根。很快,鹅毛大雪落下,又一次将枝丫覆盖得滢白,银装素裹满眼。

才经历一场恶斗,几人格外警觉地转身,要看个究竟,只有楚明姣脊背僵着,倔强地立在原地,眼神往四处扫,唯独不往后看。

典型的楚明姣式置气。

可她和谁置气?

时隔许多年,宋玢仍旧记得那时的场面,那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情形下面见神主。

没有九十九层必须抬头仰视的阶梯,也没有隔着各色各样的纱幕珠帐,他穿得太简单,于风雪中现身,不过只是一件长衣,一条大氅,只是自身风骨料峭,所有的外物对他而言,都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影响不了他自身半分气质。

干净温柔到透进骨子里的一种生灵。

倚着满身霜雪的树干时,他睫毛往下压,轻到微不可见的一点动作,给宋玢的感觉,有一瞬间像是某种蝶类,晶莹剔透,有着无边美丽,又显得无边脆弱。

有种充满矛盾的破碎美感。

“叩见殿下。”楚南浔最先反应过来,展袖行礼,苏韫玉和宋玢对视一眼,跟着行礼。

江承函的视线从几人身上掠过,落到楚明姣的背影上,她气息弱得惊人,前不久还气冲冲地从这雪山上踏出去,生机无限,这才几日不到,怎么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他拂袖,清风将几人身躯托起。

静默良久。

“发生什么事了?”他终于开口,声线很清,洌得如山巅冰澈的泉。

宋玢头皮一炸,也顾不上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低着脑袋将事情从头到尾简单说了一遍。

他几不可见地蹙眉,半晌,食指凝空一点,雪花再落在身上时,带着沁凉的温度,轻柔地熨帖抚慰身上每一处伤痕,宋玢紧绷的肩胛后背顿时放松,血迹消散,伤口凝结,他舒服得想叹息。

楚明姣搅着衣袖,垂着眼,也不回头,也不去吸收雪花里的神力。

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都写满了不配合。

这就是傻子,都能看明白两人之间不大对的氛围了。

如此无声僵持片刻,漫天霜雪陡然变化,神力汹涌浩荡,向一处凝结,宋玢都快以为江承函动怒时,神力骤然平息,它衍化为一枚闪着透亮荧光的雪花。

这雪花很精致,完全是照着楚明姣的爱好塑造起来的,因此当它落入楚明姣手中时,浑身都闪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光。

楚明姣捏着那枚雪花,也不吸收,高高昂着下巴,道:“神主殿下不是一直忙得脱不开身吗?现在有空了?时间闲暇到能来雪山上滥发善心了?”

联想到她喝茶时那两句问话,一切豁然开朗。

宋玢却仍难以接受。

他妈的,楚明姣怎么那么厉害啊。

这几句话音落下之后,宋玢眼也不错地看向江承函。

他像是也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等情形,须臾,直起身,踱步走到她身边,衣袖落在她手背上,不容人抗拒的神力顺着这云锦一样的袖片传进她体内。

“疼吗?”他终于开口,低眉审视她身上各处伤痕。

“有一点吧。”楚明姣压住飞快翘起的一点嘴角,想抑制,却没能完全抑制住,眼睛亮亮的。

那么一瞬间。

宋玢都能看见神灵无声投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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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笼,宋玢撇撇嘴,这次是真认命,做好赴死准备陪他们冒这回险了。

第34章

姜家祖脉, 东南方向,在临近午夜时猛然蹿起了山火,火势被夜风一吹, 周围又是临近冬季的枯枝烂叶, 甫一起来, 就呈一发不可收拾之态。

方圆数百里, 那火就像一座明亮的信号塔,引诱着山脉中所有人前去一探究竟。

楚明姣一行人披星戴月前行,路上遇到了不下三支队伍。大家还是没什么心思互相认识,稍微客气一点的, 撞上了就迎面点个头,不客气的, 眼也不抬地继续赶路。

每个人神情都颇为严肃,进山脉的少年在外都属翘楚之流,颇有名气, 平日里时间安排得很紧,往往对自己要求也严格。如今半个多月过去, 这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连场可以磨砺自身的战斗都没有,纯属浪费时间,心底或多或少起了火气。

想要快速解决。

想要寻求突破口。

这场火就是个突破口。

相比之下,楚明姣等人还算没那么急的,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谁先到谁就能赢得胜利。

苏韫玉看着往来匆匆的大小队伍, 微微挑着眉,对楚明姣道:“说实话, 出来之前,我还总觉得,自己尚处于最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

“你想说什么?”说到年龄问题,她认真纠正:“我们本来就是少年——顶多也就比他们大那么一点。”

她找出了个有理有据的证明:“不然姜家只准少年进的祖脉,我们怎么能进来的?”

苏韫玉失笑。他们现在,不说像这些少年,浑身都透着涉世未深的青涩鲜嫩,可也算不得彻底成长为了“大人”,在家中,族中,他们还是孩子,是少主,即便早已成年,肩膀依旧扛不起父辈的重担。

所以,曾经他总以为自己会有很长的时间,追逐大道之巅,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怎样的理想,怎样的抱负,他们自然会在经历过许多事后有所领悟。

可自从楚南浔出事后,他们这群人的生活,心境,无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死”过一次的苏韫玉,在别人的身躯中醒来的那一刹,看着楚明姣当时不知道是因为担忧,还是气愤得想哭的眼睛。

他终于找到自己这一生,最应当做什么。

这才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

填平深潭吧。

那么多无辜的,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不能这样一个接一个束手就擒,不甘又无奈地跳下深潭,他和楚二那样喜欢,依恋的故土,不能成为纵容邪祟肆无忌惮的滋养场。

这种信念一日比一日强烈,在胸膛中发酵,翻江倒海。

可他从未想过要将楚二拉进来。当日叛出山海界,他就开始担忧,每日都止不住的担忧,楚明姣这样绚烂热烈的姑娘,若是走上这条路,极有可能会在失去楚南浔之后,还要与自己的道侣兵刃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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