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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18)+番外

第十八章

第二日,景焄看见迟轩时略有些尴尬,道:“昨日歇的早了,倒不知你何时回来,可否探查到了什麽?”

迟轩在他身边坐下,点头道:“那些人调来的果然是官粮,有的袋口上封印还没撕去,想必有不少赈粮都是这样给他们换做了银子。”

景焄似乎已料到那些粮食的来历,蹙眉点了点头。

迟轩盘算道:“今天听那胖子说他舅舅京源府少尹要宴请的贵客想必就是蔡仲,如若果真如此,锦州州牧不会不知道此事。到那天我便溜进去看看。”

景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到那日想必蓟州的漕船也要到此,趁此机会把他们一并查了,便可准备回京了。”

突然,迟轩脸色一变,示意景焄收声,执起一边的一个瓷杯向外掷去,只听一声低呼。他立刻飞身出去,却仍是晚了一步,只撞上赶来的於衡和另两个侍卫。

於衡垂首道:“属下方才看见有个人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正要上前将其擒住,没想到王爷先出手了,那人轻功甚好,几步就不见了踪影,属下已派两人去追捕了。”

迟轩一咂舌:“呃……这麽说来,是我出手莽撞了。”

於衡一惊,忙道:“属下绝无此意。”

景焄摆了摆手:“罢了,你们俩在那王爷属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做什麽的麽?这客栈人多嘴杂,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不如迁到哪处安静的地段去。”

迟轩略一思索,道:“我见西市有一处别院可以租赁,还算优雅别致,兄长以为如何?”

景焄抬了抬眉毛:“那回京前就暂且住那里,你去办吧。”

连续几日,景焄都在别院中查看京中送来的密件,有时与迟轩商谈彻夜。与蓼湘只是在每日饭时才会见面,连话也不曾多说。

这日一早,蓼湘闲来无事,取了柄扫帚,慢慢扫着院子里的落叶。景焄走到他身後轻声问道:“那天,没弄伤你吧,我瞧你这几日恹恹的。”

他听了这突如其来温存的问话,倒有些不知所措,微缩了缩脖子,答道:“没有。”

男人的声音转而又恢复了威严清朗,点头道:“如此甚好,今日的事一了,我们便准备回去吧。”

“哦。”蓼湘低头应了一声,依旧扫他的地。

一阵杂乱的脚步过後,院门!的一声关上,偌大的院子顿时只剩了他一个人。

墙外隐隐传来几个孩童唱童谣的声音:请你八月十五来坐土 土脚起 铰莲花 绣莲子  莲子烩 姑仔今年你几岁三岁三 穿白衫 滚乌边 ……

他靠着墙,听着这首童谣,很久以前也有个人给他唱过。说是她家乡的歌谣,每逢中秋,总是和大家一边吃月饼一边唱:穿绣裙 绣荷包  荷包腰肚围 穿色裤滚青边 也有花 也有粉  也有胭脂给你姑仔点口唇他那时病得神志不清,拽着那女孩的袖子,一直问:“小然,很冷,是不是下雪了?”女孩子把他抱到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他的头,给他唱歌。那种温暖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就像母亲一样。最後,他还是被人粗鲁的从那个温暖的怀里扯了出来,他听见女孩低声的哭泣和哀求:“求求你们,他还病着,他还病着……”

那哭泣声又好像是他自己的,在宽大的龙床上,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也曾经对那个男人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你竟敢这样直呼朕?你不知道这是死罪麽,”他掐着他的脖子,收紧,再松开,唇角带笑,“别怕,朕不会杀了你的。”

他那时候隐隐觉得这个九五之尊或许是个疯子。

孩童的歌声夹杂着天真无邪的笑声:也有花 也有粉  也有胭脂给你姑仔点口唇也有铰刀尺 也有花粉镜 姑仔神那到 梏三下水桶来显圣最後一次听到这首歌,就是在中秋,御花园。他们躲在山石後面,小然一边拍着手一边唱。他将偷拿出来的月饼递给小然,她就揣到怀里,说要晚上再吃,月饼就是要边看月亮边吃的。那天的月饼是云腿馅的,是小然最喜欢的那种,可惜她没有吃到。

云妃那时还怀着三皇子,挺着大肚子在凤临池边和德妃一起赏鱼。

“这不就是这些天给皇上侍寝的那个小太监麽?你且过来。”

他尚未走近就被人一脚踢进湖里,冰凉的湖水灌进口鼻,耳边一片轰鸣,在那轰鸣声中他恍惚听见小然绝望的叫声:“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他会被淹死的……”

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师父发皱的面皮:“你醒了麽?”

“小然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那人的眉毛皱到了一起:“那个小宫女麽?她也太大胆了,云妃娘娘身怀六甲,怎能让她近身拉扯,听说已被杖毙了。”

他每次说起人命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让蓼湘几乎想冲上前去狠狠地撕碎他那副假面具。

“蓼湘,做师傅的提醒你一句。你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先弄清楚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什麽事该做,什麽不该做。”

像他一样给自己扣上面具,表面完好,底下则是一片血肉模糊。

“蓼湘,蓼湘,”有人晃了晃他,语气温和,“你怎麽在这睡了,会着凉的。”

“唔?迟轩?”蓼湘揉了揉眼睛,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

迟轩笑了笑,向屋内望了望,问道:“皇兄呢?”

蓼湘还有些尚未清醒,揉了揉眼睛,道:“他一早不是与你出去了,还没回来吧。”

迟轩脸色一变,惊道:“还没回来?”

蓼湘给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怎麽了?”

迟轩也不及答话,挨个将每间厢房搜了一遍,没有半个人影。

蓼湘眼见他额上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急道:“是出了什麽事麽?”

“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出去找他们,”迟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他,“应该不会出什麽事的。”他说完一掀衣角,跃出门去。

蓼湘怔怔的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胸腔已是隐隐揪痛了起来。虚掩的门外不再有孩童的歌声,也没有了小贩的叫卖声,安静得有些离奇。是了,今日是中秋,想必都回去过节了。那景焄呢?蓼湘想起方才迟轩苍白惊慌的表情,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他摇了摇头,坐到走廊的台阶上,两只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手心里竟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

第十九章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巨大的敲门声, 响亮的几乎是要将门板砸碎,蓼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跑出去将门打开。

几个侍卫面色惨白,架着景焄,景焄的胸口则是一大片血迹。蓼湘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掐了一下手背,又看向他们。

於衡等人小心翼翼的将景焄扶进房间。

“他……他怎麽了?”蓼湘小心的触摸了一下景焄的手掌,所幸还是温热。

“是我们保护皇上不利,幸好王爷及时来接应,才得以脱身。我们先送了皇上回来,王爷已去请大夫了。”於衡铁青着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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