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离鸿的脑中迷迷糊糊蹦出狼主说“今晚再来”的话,猛地跳了起来,直把床前托着腮帮子的南柯吓了一跳。
南柯吼了他一声:“看你死猪一样睡了一天,怎么突然蹦起来了!”
“我……我要去找……”离鸿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了,急急便向外走。
南柯一把去捞他胳膊:“喂,你不饿么?”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但在饿肚子和爽狼主约之间离鸿自然不敢选后者,他躲过南柯的手道:“不饿。”
南柯哪有这么好打发,立刻锲而不舍地扑上来:“你古古怪怪的,有什么事瞒着我?”
离鸿只是摇头,伸手就去拉门,南柯一下便闪到门前堵住他:“不交代清楚别想跑。”
“我有急事。”离鸿慌忙之下找了个借口,“我内急。”
南柯闻言嘿嘿一笑:“内急是么?”
他左手凝掌,飞快地向离鸿小腹拍去,这一下来得突然,离鸿不及多想便伸手去挡,掌风竟打得南柯手臂一麻,他后退了一步,忽然拧起眉头:“你哪来的本事。”
离鸿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我不知道……”
南柯一下子拧过他的手腕,向他脉门上一按,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笑了起来:“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怎么长进这么多?”
离鸿回想起那些脑海中徘徊的心法字句,这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已不知不觉习了半卷太虚心经,若是被狼主发现不知会不会着恼。
南柯见他怔怔的不说话,低声问了句:“是跟狼主有关么?”
离鸿不敢承认,却又无法否认,只能央求似的看着他:“我真的要走了。”
“六子,你别和狼主走太近。”南柯忽然在他手上重重捏了捏,“他那人最是喜怒无常,万一……”
他摇头咽下了后半句话,侧身让离鸿离去了。
吞吞吐吐从不是南柯的性子,离鸿知道这一点,所以出来这一路心里都忐忑不安,他猜不出南柯难以明说的危险究竟是什么,但那警告无非就是让自己离狼主远远的,少招惹他为妙。然而等他收回心神的时候,已经走进了石阵,这夜的月亮有些发红,仍是弯钩一般垂在天际。
水潭边空荡荡的,离鸿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狼主的身影,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被爽约了。坐在水潭边沉思的时候,腰间的短笛有些膈人,他干脆抽了出来,在手中摩挲了一番,递到了唇边,略带着失落的心绪吹起了一曲小调。笛音在石阵中听来比常日要清亮一倍,却有些孤寂的意味。
“中元月,我听过此曲的丝竹八音齐奏,没想到独由笛子吹来也别有滋味。”一个声音在背后道。
离鸿回头一看,差点把手里的笛子丢进水里去:“狼……狼主……”
狼主双手背在身后,离他大约十步之遥便站住了,他并没有解释自己迟到的因由,只抬了抬下巴:“再吹一曲吧。”
“是。”离鸿有些为难地应了一声,他实在不惯在人前演奏,对惠儿那种小孩子也就罢了,但是狼主看来颇通音律,万一吹走了音,想来也十分尴尬。
他深吸了口气,轻而缓地开了个头,曾经在山中一个漫天繁星的夜晚,与太虚宫的那一夜十分相似,他在模糊着回忆那白衣少年的时候吹出这样一首曲子,到现在连个曲名都没有,而现在竟不知不觉当着狼主的面吹了出来。
一曲终了后,狼主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你在想谁?想得这样牵肠挂肚。”
离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从不曾想到竟能被人从笛音里看穿心思,简直如同被扒了衣服一般的难堪。
而狼主倒也没有追问,偏过头道:“你的笛子是从何得来?”
“是一个朋友送的。”离鸿低低答道。
狼主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下去。
离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狼主,今夜还要念那本心法么?”
“不必了。”狼主状似随意地说道,“那本书我已毁去了。”
离鸿一惊,随即又思索道,狼主武功既然已经出神入化,想必也不把太虚心经放在眼里,只是这心法十分奥妙,这样毁去未免太过可惜。
“离鸿。”狼主忽然道,“你自下山以来,短短两月已做了几件很不错的事,先是平息两堂内乱,又救出南柯,昨日又阻我入魔。按理说,我该好好赏你才是。”
离鸿忙道:“狼主过奖,我不过是侥幸帮上忙罢了。”
狼主缓声道:“眼下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一并赏你。”
“请狼主吩咐。”
“你去天南堂,替我盯着骆罕。”
离鸿略有些疑惑:“骆堂主?”
“我怀疑他有不轨之心,你若发现此事属实便杀了他,天南堂主就是你的。”狼主冷冷笑了一声,“这可不同于那替死鬼的堂主之位,是个手掌实权的差事。”
第23章
离鸿有些愕然,天南堂的堂主之位,若说完全不眼馋也是假的,毕竟他还背负着血海深仇,连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一起埋在心里。当年南柯的那番话他一直没忘,自己已选择了第二条路,自然只有奋力走下去。
然而,此时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并没有让离鸿感到一丁点的欣喜,骆罕这个名字这些年听过好些次,是个显然的厉害角色,就算他有二心,自己也未必够格除去他。再者,连他这样费尽心思讨好狼主的人背后都会被猜忌,这风狼中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敌意可想而知,离鸿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自己恐怕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狼主手中随时可丢弃的棋子而已。
奉命来领离鸿前往云州的是位老相识,天南堂的迷花儿,他的身份还不能进入风狼副都,只站在外面,一见离鸿出来便满脸堆笑:“离哥儿如今可是高升了,没想到咱们兄弟还有重逢的时候。”
离鸿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心中对此人一直亲近不起来,现下见他这样热情也只得应付着赔笑道:“往后在天南堂还请迷大哥多指点。”
迷花儿将一匹高大骏马的缰绳递到他手里,眯眼一笑:“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两人骑的都是良骏,跑得又快又稳,迷花儿的话还是那样多,絮絮叨叨说道:“从前苦娘还发过牢骚,说离哥儿明明是咱们发现的,怎么就便宜了朔北那帮蠢货,前些时候听说了你被留在副都的事,我们还想着,离哥儿大约是要被纳入火獠卫了。那火燎虽然听着威风,比四堂都高贵些,可天天在狼主身边伺候,脑袋都提在手里,说不准哪天就没了。正为你担心着呢,好消息就来了,狼主把你派到了咱们天南,这可不是一家团圆了么。”
离鸿心里怀着事情,闲聊的兴致也不大,一路上闷闷的,迷花儿旧病不改,调笑他道:“你们少年人有什么好愁苦的,整天皱着眉头,想必是憋了邪火发不出来,等到了云州,哥哥寻几个美貌的丫头去伺候你,”他摸了摸下巴,又贼兮兮地道,“你若不喜欢丫头,水灵的小倌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