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许人间见白头(原版)(159)+番外

张晋看那门闩跟!面杖差不多粗细,被打的那个居然始终闷声不吭,看样子神智就不清醒,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轿夫赶紧抬着软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轿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停下!”

张晋一惊,还没上前去,就见岳宁疯了一样跑了过来。

“哎,老爷……”

岳宁挥手挡开管家的阻拦,两步冲到那高大的醉汉面前,喘了口气才怔怔的问:“你……你是百里霂吗?”

听见这三个字时,张晋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炸开了,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浑身脏污男人,心想老爷这可不是疯了吧,疯了也就罢了,只是这人可千万别是那个通缉重犯啊!

醉汉像是没看见这一身重锦的华衣公爵,乱发下的眼睛微闭着,仰头只顾喝酒。

岳宁看了他片刻,眼眶渐渐红了,颤声道:“百里霂……”

醉汉终於放下了那空空的酒坛子,睁开眼睛看向他,打了个酒嗝,声音含混的道:“岳宁。”

岳宁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赶紧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哽咽出声:“真的是你。”

他们身後的酒肆夥计傻呆呆的抱着门闩,愣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小声道:“这位爷你认识他吗,他欠我们铺子三百文酒钱呢……”

岳宁听了这话,一转身拭去脸上泪水,冷声向张晋道:“老张,拿十两银子给他们。”

他家小姐忙道:“不用那麽多,只有三百文而已。”

岳宁眼睛虽然还红红的,但脸上已换了平日的倨傲神气,向那少女冷笑了一声:“酒钱自然不会多给你,那十两银子不过是给你家夥计请大夫的诊金罢了。”

少女十分困惑:“什麽请大夫……”

“来人!”岳宁对着身後那帮孔武有力的家丁微一伸手,“把那小子拖出来,给我打。”

“什麽?”少女和夥计惧是一惊,立刻就缩进了店铺里,家丁们却早已得了令,大步冲进了这家小小的酒肆,把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岳宁伸手拿过小夥计怀中的门闩,敲了敲他的肩膀,咬牙道:“你知道这是谁麽,居然敢拿门闩打他!”他恨恨的笑了一声,“我现在脾气不如当年了,用不着打死你,打断两条腿便罢了。”

他这一说,那帮家丁立刻上前就要动手,而一直沈默着的那个半醉的男人却忽然在岳宁後脑勺上一拍:“别闹了。”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岳宁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在家丁的拳头快揍上夥计鼻尖的时候喝了一声:“算了。”

张晋适时的蹭过去低声道:“老爷,我们该回府了吧。”

岳宁看了他一眼,转向百里霂:“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百里霂似乎仍在醉中,轻轻动了动嘴唇:“好。”

直到回了睿国公府,岳宁还有些如梦似幻的恍惚感,轮番来了下人替他更衣洗手,他都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不知在出什麽神。张晋一直挨在门边,到哺时终於按捺不住,进来请了个安,搓着手道:“老爷,这位……这位百里大人您准备如何安置啊?”

岳宁猛地回过神:“百里霂他又走了吗?”

“不不不,”张晋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刚着了几个小厮给他沐浴打理呢,看他一身邋遢,好像过得并不如意……”

他越说越小声,一面抬头去窥视自家老爷的神色。

岳宁咬着下唇,又蹙起了眉头:“是啊,不知他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他长吁短叹了一会,又吩咐道,“把我卧房西侧的那几间屋子收拾收拾给他住,一应用具都跟我一样,有半点差池你就自己回家养老去吧。”

“是是是,”张晋又是一叠声应着,他牙疼般的抽着冷气,低声道,“老爷,这位大人朝中通缉好些年了,犯得又是谋逆大罪……哎老爷你别生气,我我我知道这是被冤枉的,不过,这万一被人发现他藏在我们国公府,那可全都要受牵连的呀。”

岳宁僵着脸看他:“我家中若是出了卖主求荣的下人,也是你调教出来的。我全府若是被株连,你也跑不掉。有这功夫跟我废话,倒不如把今天那些人的嘴堵严实,你当了三十多年的管家,这点事总不会办不好吧。”

“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张晋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岳宁叫住了他,“澜儿回来了吗?”

“回老爷,少爷说他请了新登科的才子们喝酒,要晚些回来。”

岳宁嗤了一声:“等他回来之後若是问起百里霂的事,让他直接来找我,”他顿了顿,又道,“百里霂现在在哪儿?”

“暂时安置在老国公卧房後面的厢房里,我一会就去请那位大人移驾。”张晋小心翼翼的道。

岳宁却一摆手,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去看看他。”

第134章

旧宅院的夜晚显得有些冷清,岳宁摒去了左右的侍女仆人,独自走进了那间亮着烛光的厢房,两人同时抬眼,各自微微点头,当年那千丝万缕的氛围已丝毫不见。

岳宁站在门边,借着明亮的灯火细细打量起这位故人来。洗去了尘埃的男人露出熟悉的眉眼,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原本乌黑的两鬓竟覆了一层白霜。这突兀的白色刺得岳宁心头一阵酸涩,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过了片刻,勉强笑了一声:“你在这还习惯吗?”

百里霂看起来比先前要清醒了一点,眼神却依旧有些滞涩,答非所问:“你家有酒麽?”

岳宁愣了愣:“你还没喝够?我看你刚刚……喝了有一坛子。”

百里霂揉了揉眉心:“喝醉了就不会做梦,睡得舒服一些。”

“你怎麽……”岳宁一点也不敢相信,这个曾经叱吒战场的男人竟然连梦也不敢做了,他轻声叹了口气,在百里霂对面坐下,“你当初去哪了,我找你好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和紫淮住在蓟州边界的深山里,那里人迹罕至,易於藏身。这些年想必朝中也派出过不少人来打探我的下落,可是哪有那麽容易找到,”百里霂无力的笑了笑,垂下眼睑。

“你是如何逃到那里的?”岳宁忍不住继续问道,“皇帝不是派了一队人马去抓你吗?”

“押解队伍统领於奚是我的旧部,”百里霂出神的看着桌上的烛火,“他们起先什麽都没说,谁知突然在半路上以死相逼,让我不要返回建墨送死。我那时站着的地方似乎两头都是绝路,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因为我而死,而那里又临近蓟州……”

“蓟州?”

“我去了曲舜的家乡,他的儿子已经三岁了,长得跟他十分相像……我忽然很想替曲舜看着他的孩子好好长大,”百里霂喃喃说着,“後来我答应了於奚,带着紫淮远远离开了。”

岳宁不知道他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其实是经过了多少挣扎,低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目光却不小心瞟到了男人搭在桌沿的双手,那显而易见的严重皲裂使得岳宁连声音都抖了:“你这些年究竟怎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