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熙刚欲开口,就听见门口有匆忙的脚步声。
苏太傅不解地看过去,福伯淡然道:“刚刚是四少爷。”
没有给予太多注意,苏太傅笑意慈爱:“颍川侯以为?”
赵子熙把杯子放回几上:“苏太傅的厚意学生心领了,无奈学生庸碌粗鄙,实在无颜高攀。学生仍有些要事,先行告退了。”
赵子熙找到苏景明时,他正坐在弘文馆的小园子里,一个人拎着一整坛花雕,喝的爽快。
赵子熙走过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把坛子夺下来。
苏景明抬眼看他,扬眉一笑,竟是七分倔傲,三分媚色。
“妹婿?”
赵子熙坐下来,细细打量他一番,然后笑了,“果然是春风得意、潇洒倜傥,难怪我近来总不见你人,却日日听闻你的风流韵事。”
苏景明心头如同一把火烧起来:“风流韵事?我又不是你这种专门勾引良家女子的下流胚子,能有什么风流韵事?”
赵子熙眼神冷了下来,笑意却分毫未减:“下流胚子?想不到你我数年交情,结果我在苏兄心中就是个登徒浪子、狂蜂浪蝶?”
不知是酒意熏得还是怎么回事,苏景明一双秀目微微发红:“我爹那样的老古董都一眼相中你了,我看八成是平日你来往府中,被我妹妹看见了,哭着喊着要嫁给你。我爹无奈,只能主动示好,然后你就可以利用他的信任,将我爹的人脉、我家的家业收入囊中。赵子熙,我猜从当年我们在这园子里喝酒的时候,你就算到今日这一步了吧?你还真是蓄谋已久,蛇蝎心肠!”
赵子熙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感想,怒极反笑道:“苏景明,你想法如此天马行空,怎么不去写传奇?”
苏景明抬眼看他,赵子熙不由怔住了。
从永远上挑的眼角垂坠下来的,不是眼泪,还是什么?
叹了一口气,赵子熙轻轻搂住他:“我没答应太傅。”
苏景明微微颤了一下,赵子熙看到他头顶上似乎有两个旋,这样的人据说特别聪明,也会特别倔强。
至刚易折,慧极必伤,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想到这里,赵子熙心里抽了下,环住他的手又紧了些,忽而吟道:“萋萋春草生,王孙游有情。差池燕始飞,夭袅桃始荣。灼灼桃悦色,飞飞燕弄声……风来不可托,鸟去岂为听?”
此诗乃是大谢所作,寄托旅思之情,他用此典颇有些奇怪,苏景明还来不及细想,却听赵子熙又淡淡道:“你我同窗一场,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苏景明此时酒已醒了大半,心中隐隐有所领悟,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奸诈狡猾、狼子野心,倘若有人敢用你,日后定是朝中不二的权臣。”
赵子熙不置可否,“若是做个情郎呢?”
“那便是个寡情薄幸、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赵子熙瞥他一眼,沉声问:“那么,现在我只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与我一处,从此千难万险闯出一条血路,一条便是……”
“什么呢?”苏景明留意他神色,见是万年不变的泰然自若难免有些失望,可就在移开视线的那一刹,却无意中瞥见赵子熙的手在袍袖中微微颤抖。
“割袍断义,形同陌路。”
苏景明极其苦恼般地想了想,“那我那妹妹怎么办?”
赵子熙不慌不忙地吐出几个字:“凌纤纤,罗梦蝶,玉惊鸿......”
他每说一名,苏景明面色便难看一分,极其愠怒地捂住他嘴巴:“哪里有的事情!我也就是去喝喝茶、聊聊天、下下棋,从来......”
赵子熙阴阳怪气问:“从来什么?”
苏景明咬牙:“从没和她们喝过酒!”
赵子熙展颜一笑,在他耳边低语:“我刚刚回了你爹,以后若是要在朝中立足,怕是不易。”
苏景明冷笑:“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泛舟江海,从此漂泊江湖呢。”
“你觉得我们两除了吟诗作赋当官,有什么能糊口的技艺?”赵子熙自嘲,“何况浪荡乡野,非我所愿。”
“那你要什么?”苏景明明知故问。
赵子熙却也不避讳,一双眼中满是锐气,“位极人臣,重振门楣!”
第29章 前传·少年游8
苏景明活了十六年,从来未似近来这般快活。
每日去翰林院点卯,随即便是吟诗作赋,就算是皇帝宣召,也多是谈论修书修史。这么一来,每日寅时便无事可做,正好可去弘文馆见赵子熙。
赵子熙彼时也正在准备科考,他与苏景明不同,苏景明更擅本朝几位主考大人偏爱的诗赋,他则于经典、策论、刑狱几项更为精通。
二人既已私定终身,又是少年情动时候,难免情难自抑,于是终有一日,在赵子熙府上,二人实打实地有了私情。
一争雌雄完败的苏景明,犹如死鱼般趴在榻上,去拉扯赵子熙的头发,“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赵子熙难得衣衫不整,懒洋洋地与他依偎着,伸手取了锦被将二人都盖上,“承让。”
苏景明四处看看,“你这宅子也太小了些,不准备置换个大些的么?”
“主子不过只有我一人,不需多少奴仆伺候,要那么大作甚?”
苏景明皱皱鼻子,“轿厅花厅后园我便不提了,你这厢房总得过的去吧?不然我怎么住?”
赵子熙转头看他,伸手将他鼻尖上的汗珠拭去,慢悠悠道:“哦?我可不记得邀过什么人暂住……”
苏景明伸手去掐他,却牵动股后,不由“嘶”了一声。
赵子熙蹙眉便要去看,随即被苏景明死死拦阻,失笑道:“事到如今,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
他细细看了看,披散着衣裳去翻八宝格,取了两三罐药膏。苏景明眼尖,只见其中一罐芙蓉味的仿佛刚刚用过,立时老脸一红。
赵子熙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到他身后为他上药,“这是我自己调的,润肤生肌有奇效。”
“滚!”
少年人一旦尝了滋味,再想收手也便难了,别说肆意随性的苏景明,哪怕是少年老成的赵子熙也时常按捺不住,二人寻了机会便想温存一番。
于是这一日,苏景明约赵子熙游湖,二人泛舟于洛水之上,只见晴光正好、波光潋滟,周遭也无甚旁的船只。
端着坐了会,苏景明忍不住便腻到赵子熙身边,转头便去亲他。
赵子熙不惯光天白日在外如此孟浪,便伸出袍袖遮住二人,与他细细拥吻。
又搂又笑、又亲又抱了好一会,却听隐隐有锣鼓之声,赵子熙抬头看去,只瞥见某个眼熟的仪仗遥遥而去。
苏景明注视到他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就算看见又如何?”
赵子熙心中不祥之感愈加明晰,缓缓道:“不如你今夜还是去我那儿?”
苏景明摇头,“祖母明日的生辰,我总得回去拜贺,你且等我,去去就回。”
可惜赵子熙并未等回苏景明,却等来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