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人群中有人道。
“二十两你买撮儿毛!二百两!”马贩子吼道。
天衍真是看上这匹马了,只是出门未带这么多银子,正踟蹰着,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如纱如缎。
“马是匹好马,值这个价。”墨青蓝一身水蓝色长衫,从容言道。
“这公子识货!”马贩子顿时乐了。
只见墨青蓝走近,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马的前额,款款道:“此马白额入口至齿,名曰榆雁,又叫的卢。”众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已有人认出他就是墨青蓝来了。
然而却见墨青蓝拿下手指,摇扇微笑:“的卢马,奴乘客死,主乘弃市,乃大凶之马也。”
一瞬间众人皆呆若木鸡,下一秒哗然散去。
这人还真是喜欢制造轰动效果,天衍无奈的笑着想。只是那马贩子怎能轻易饶了墨青蓝,一把扯住他衣领。墨青蓝也不挣扎,只表情痛苦的别过脸。
天衍发现墨青蓝根本不会武功,放他不管恐真要受皮肉之苦,心一动,一把攥住马贩子的手臂,揽过墨青蓝,施展轻功飞身下到另一条街去了。
待脚落到地上,天衍把他放下。墨青蓝理了理衣服,才合扇向天衍拜道:“多谢景公子相救。”
天衍见他这副神色不乱的样子,不禁道:“你一点不慌乱,是早知道我会救你吧?”
“我为你说话,免得你花了冤枉银子,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墨青蓝摇扇笑道。
“你就会耍小聪明。”天衍道。
“小事靠智,大事靠德。”墨青蓝悠悠望着夕阳,天衍正觉得他此言有理之时,却见他忽地回眸一笑,“所以才叫小聪明啊。”
天衍没见过这种人,每每败下阵,干脆不与他争,转而道:“没想到你还会相马,当真是个伯乐。”
“我这个伯乐只会相马,倒不如景公子会相人。”墨青蓝喜欢笑,而且他的笑容也很有感染力。
“我怎么会相人了?”天衍见他一脸明亮,心情也莫名愉快起来。
墨青蓝拍拍自己胸脯,“你不是相了我这个伯乐嘛,不然我此刻应该在成都府喂马,而不是在这京城闹市与你谈天了。”
天衍又被他的话惊住了,心想不知南朝还有多少风颖标彻的人物,只恨自己活了二十载才见着这一个。
“景公子,上次在露水坊青蓝失礼了,”墨青蓝这时说,“今日我请你喝酒当赔罪如何?”言罢也不由分说,拉着天衍便在大街的人群中穿梭,不顾身后怨声。
天衍跟着他,也不见他进哪家酒楼,一直走到一个小巷子里。“这是九曲巷,里面有做酒的人家。”墨青蓝头也不回的解释,直把天衍拉到一处小户人家才停步。
“李叔开门,是我。”墨青蓝虽急着叫门,声音却依旧低哑柔和。天衍从第一次听就很喜欢他的声音。
里面老头儿开门出来,一边抱怨一边笑:“墨大公子,老汉我留给自己喝的酒,都快被你沽没了!”
“李叔,拿地窖里的女儿红来,再借我两只碗。”墨青蓝催老头道。
“得得,怕了你墨青蓝了。”老头儿抱怨着,却快着步子去取酒。
待酒拿来,天衍问他去哪里喝,却见他指着天。
天衍停了片刻,道:“屋顶?”
“不愧是天子,果然领悟力高。”墨青蓝笑容愈发灿烂。
“你上得去?”天衍又问。
“你拉我上去不就成了。”墨青蓝顺理成章的说。天衍见他表情如此坦然,简直想像那买酒的老头儿一般抱怨几声了。最终天衍还是抱着他飞身上了屋顶。在他往上飞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忽略许久的事:这人可是个断袖啊。
两人高坐在瓦片之上,夕阳金辉铺天盖地。
天衍这样武功了得的人坐得平稳,墨青蓝这个毫无功夫的人却恣意欹斜着身子,丝毫不担心掉下去。
他的侧脸被夕阳勾出了一道金边,细细的汗毛熠熠生辉。天衍默默地看了许久,直到他睫毛抖动,转过脸来。
天衍的目光停在他的眼中淡淡的瞳色上。
“夕阳真美。”天衍怅然道。
“世间万物各有殊色。只随人心境不同,得一时之顾罢了。”墨青蓝见天衍眼中寥落,淡淡道。
“其实人也一样。有些人只得君一时之顾,有些却相伴终生。”他缓缓呷了口酒。
“你经历过很多事情吧。”天衍望着他。
“哪有,我其实单纯的很。”墨青蓝笑着,却把斟满的酒碗朝天举起,不知是敬何人,才慢慢地喝下去。
“我喝醉了,抱我下去。”墨青蓝对天衍说。
真正喝醉的人是不会承认的。天衍笑而不语,抱他飞身而起。
有些人只得君一时之顾,有些却相伴终生。后来过了很多年,天衍才发觉,墨青蓝当时的诸多戏语中,其实是伴随着不少良言的。
作者有话要说:闻大人啊,辛苦养了娃,结果这般……
闻重这个名字,其实我很喜欢重这个字,男人嘛就要把一切扛在肩上~哈哈
第二十一章 成都起义
天衍打算推行的赋税新政尚未公布于世,便接到了震惊朝野的消息。简阳农民起兵,已攻下成都府了。谁都没想到成都突然出变,而且农民军竟势如洪水,几日内便拿下了成都府。
天衍紧急召大臣议事,封吴翰尧为辅国大将军,前往成都府镇压。
半月后后传来战报,官军在简阳遭到农民军抵抗,最终夺回简阳,然折损亦多。如今大军已前往成都府。
天衍坐在垂拱殿中,静静望着当年昭王所书大字。墨青蓝在任时颇有惠民政策,为何成都农民会起反心?农民军举兵如此突然,而且这么快就夺下了成都府?官军装备精良,人数多于农民军一倍以上,竟会折损甚多?天衍觉得疑云重重。自己所器重的赵元初等人俱是文官,吴翰尧又不在身边。荀瓒是太后一党,他不能与之言。心中如此思虑,却无人可解惑?天衍不禁在殿中踱步不止。
踱着踱着,他蓦然想起一个人的话:
“这世上的人,经历各种不同的过去,有各种不同的想法。他们立场不同,观点到了不可调和之时,就是所谓敌人。没有人全是对的,也没有人全是错的,敌人也一样。”
闻重,闻重,天衍默默念着,虽然闻重当年的话让他平静下来,然而心中却惆怅的难以自拔。
他们二人之间,何时变得无话可说了呢?
天衍当日便传了墨青蓝。墨青蓝原是成都知府,对地况民情都了如指掌,天衍令墨青蓝与他一同前往成都府。
“官家去做什么?”墨青蓝当时一惊。
“农民起兵必然是有缘由,一味镇压并非根除之法。他们若对了,我若错了,还能及时更改。”天衍道。
“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般话来。”墨青蓝上下打量他。
“拾人牙慧罢了。”天衍想起闻重说这话时深深地眼眸,心中不禁又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