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甩给陆明谦那几句话实在让颜子忧痛快至极,当然这痛快的痛也不无心痛在其中,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陆明谦失魂落魄的表情。“不过关我什么事?”颜子忧对着天冷冷问了一句,“谁当皇帝又关我什么事?全是一群小人嘴脸的丑八怪。”颜子忧扇着扇子微笑道。这时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身子稍稍向后,隐入巷子里的阴影中。
马上的人一把勒住缰绳,黑马骤然停下时浑身的伤口再次迸溅鲜血。马上像鬼一般的黑发男子吼叫着挥剑刺向身后追到跟前的三个黑衣人,鲜血如同廉价的朱色染料到处飞洒。男子低吼着一头栽下马背,手中的剑却还在到处乱砍。
“真狼狈啊,景泓的走狗。”颜子忧这才从暗处走出,在男子面前蹲下来。
倒在地上的男子,右脸上一道斜过眼睑汩汩冒血的伤口。他喘着粗气,盯着眼前一脸绝世笑容的颜子忧
“你会死吧。”颜子忧也看着他。
“你……”
“秦将军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京城,可是今夜却要暴尸街头了。可怜可怜。”颜子忧嘲弄的笑道。
“能说出这种恶毒的话,看来你的确是颜子忧。”秦破阵轻哂。
“你也就这种时候还能反唇相讥了,再过一会儿,你就要死了。”颜子忧仰头看看东方微微泛白的天空。
“呵,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秦破阵扬起嘴角不知死活的回敬道,说话间突然一个起身,一把将颜子忧扑在地上。
“你勾引人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秦破阵双手压着颜子忧,肩上的鲜血落在他的脸上。
“赶快去死,谁想勾引你这种半人半鬼……”颜子忧剩下的话被秦破阵的嘴粗暴的堵了回去。赤霄中的苍月显得妖娆缠绵起来。
“飞骊擎霄!”不知过了多久,秦破阵喝道。
于是在这黑夜与黎明的交界,黑色骏马身披火光再次飞驰起来。
心意
院儿街的青衿院里照常做着买卖,也不管今天的皇帝老儿是谁。
颜子忧酒喝得正欢,只把旁人的话当耳旁风而已。
“子忧,德王的尸首在三笑林找到了。”景睿摇着杯中酒不喝,瞟着颜子忧那张无情的俊脸念叨。
“陈清远跟换了个人似的,专门在宰相府上坐着,给来提建议诉苦的百姓赏钱。”
“皇兄已经把德王党羽好多人打入死牢了。”
“子忧,秦将军毁容啦!右脸眼睑上一道老长的疤!”见对面人无动于衷,景睿有点急了,大叫一声。
“嗯,知道知道。”颜子忧用手中扇子敲敲景睿的肩,转头喊道,“老板,再来一坛女儿红!”
“子忧……”景睿惨白着脸小心翼翼的唤道。
“八爷,吃坏肚子了?”颜子忧微微抬眉瞥了一眼,又低头喝酒。
“子忧,我觉得你现在和我初次见你时一模一样了……”景睿嗫嚅道,“那么孤僻冷淡……”
“我从来就这样。”颜子忧轻笑着摇扇。
“不是的吧,你……认识止渊之后变得有精神的多……”
“砰”一声酒杯掉在了地上。“喝醉了手没拿稳。”颜子忧挑衅的瞪着景睿道。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景睿叫道,“止渊就算被当作德王的人,那一夜京城大火他也什么都没有做啊,连皇上都没给他定罪,你就这么跟他绝交……”
“景睿。”颜子忧直呼其名。
“就算你生气我也要说,止渊大病了一场,昨日才能上朝,简直憔悴的判若两人了!子忧,你可真狠心!你好歹去看看他……”
“陆大人贵体欠安,悦深感遗憾。”颜子忧缓缓扇着扇子笑道。
“子忧,你!”景睿惊愕道。
“八爷,我的右手都赔给他了,还不够么。”颜子忧淡淡瞥过景睿无言以对的表情,起身离去了。
时近元旦,街上的人也比平时多了很多。秦家的老头子被段罗敷拉上了街,顺带捎上拎东西的秦破阵。段罗敷在卖胭脂的铺子挑来拣去,秦胜言一旁随便看字画,秦破阵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望,眼前突然一亮。
一袭青衫,冬日里毫无用处的折扇,疏淡的微笑……然而秦破阵尚未开口,身后的段罗敷就已经看到了颜子忧,大声招呼道:“喂!颜子忧!还好好活着呢吧!”
“活得甚好。”颜子忧淡淡微笑道,“尚书大人,段姑娘,别来无恙。”
秦胜言对他点了点头作为招呼。
言罢颜子忧就要继续向前走,秦破阵却伸手拦住。
“好狗不挡路。”颜子忧看都不看他甩出一句。
“颜悦!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从秦破阵脸上留了一道疤之后,段罗敷说话就格外向着他。
“闪开。”颜子忧不理会段罗敷,用扇子打了秦破阵的手臂一下。
“子忧。”秦破阵道。
“闪开。”颜子忧重复。秦破阵放下了手臂,任他走过去。
“站住!”段罗敷气急败坏的一扬鞭子,“颜子忧,你真不识抬举!本姑娘和你说话,你竟然置之不理!”
颜子忧无奈的回身,收起扇子打在手心,“助纣为虐,最毒妇人。段姑娘有何见教?”
“我说颜子忧,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段罗敷却收起鞭子奇怪的问,“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有劳费心。”颜子忧冷淡的说,又转身要走。
“喂,和我们回秦府坐一会儿如何?”段罗敷又叫道。
“不打扰了。”颜子忧往前走。
“他怎么这样子?”段罗敷大惑不解的低声对秦破阵道。
“罗敷。”秦破阵抱着臂,声音并不低且格外平静,“你还记得你曾拿我和颜子忧谁在上面打赌来着?”
秦胜言这时转过头来。
“你赢了。”秦破阵道。
段罗敷呆呆立了三秒钟,突然大惊失色,“破阵,你、你!什么时候?”
“就京城着火的那晚。”秦破阵坦言。
段罗敷尚未答话,秦胜言面如锅底的一字一顿,“秦破阵,现在去追他。”
秦破阵苦笑一下,向前面跑去。
封丘门前马行街两侧的茶楼上,颜子忧一心一意的闭目倾听街上路过的担货郎口中的吆喝。秦破阵嘴里大嚼花生米,竭力制造噪音。
颜子忧终于睁开了眼睛。
“脸上多了道疤,看上去倒没以前那么凶了。”颜子忧漫不经心的打趣道。
“子忧,我有太多的话要跟你说。”秦破阵被颜子忧的态度弄得略显焦急。
“我现在真是什么话都不想听啊。”颜子忧支颐道。
“我看得出来。”秦破阵道,“不听也无所谓,那喝茶吧。”
颜子忧微微抬了抬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秦破阵,“突然发现你也有优点啊。”
“我现在不见得听得进去,不过你要说就说吧。”颜子忧懒散言道。
“那晚对不起。”秦破阵说。
“先别说这个,否则后面的话你就没有底气了。”颜子忧辨不出是好意还是嘲弄的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