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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故人(51)+番外

通天教主步子一顿,少顷回过身,问:“师父还有何事?”

鸿钧犹豫道:“你不会怪为师吧?”

通天教主轻声道:“我不会怪师父。”

鸿钧老祖听了他的话,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目送通天教主的背影消失在青铜门后,他茫然地四顾,嫌恶地望着这永远明媚的阳光和平静的池水。

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只紫黑色蝴蝶翕动着鳞光闪闪的大翅膀在他身边翩然萦绕。鸿钧老祖一把抓住其中一只蝴蝶,狠狠攥碎,忿然摔在脚下。

通天教主的元神回到碧游宫时,果然已经入夜。寒冷的北风在屋外嘶吼,透过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止。

浑身的剧痛把通天教主远在三十三重天上的思绪拉回了地面。

失去了顶上三花,破了大罗金仙之体,他的身体便如凡人般,再难以忍受这断骨分筋的剧痛。

他开始在青玉床上低声呻吟起来,冷汗直流。

水火童子滚葫芦般从屋外冲进来,眼泪哗哗扑到床边:“教主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我以为你不要童儿了呢……”

通天教主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几乎热泪盈眶:也只有碧游宫里的这些“家人”,才会容忍他的任性偏执,才会一直担忧着他的安危吧。

望着水火童子熟悉的脸,皱巴巴的表情,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露出安慰的微笑,柔声道:“水火童儿,对不起,是贫道不好……你莫哭了……都怪贫道不好……”

正说着,狰与穷奇也冲了进来。

穷奇看着通天教主刚要说话,却一下子顿住了步子。狰从虎皮小猫一瞬间变成五角一尾的古兽,它不顾自己胸口的伤,扑上前对着通天教主的脸呲出一口尖牙:“怎么回事?气息不对了!”

穷气道:“教主,你的顶上三花呢?”

这些上古异兽果然敏锐,通天教主苦笑了一下。

“穷奇你说什么!教主的顶上三花没了?怎么回事?教主你快说!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傻事!”狰炮语连珠地追问。

耳边的巨吼让通天教主一阵阵发晕,他忍不住闭上眼睛,难受地闷哼了一声。

水火童子推开狰道:“教主都快难受死了,你先让他吃点东西,好好歇歇!”

看到通天教主难得如此明显的表露不适,狰也知道自己逼得他太紧,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巴。它变回小猫样子,改拿鼻子一个劲拱着道人的下巴。

“狰,我没事。顶上三花的事一会儿说。”通天教主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重新聚集了力气。

水火童子从外面端了一碗粥飞奔回来。他小心翼翼把通天教主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端着粥碗一勺一勺喂他。

粥很稠,米也已被煮得很烂,想必是反复热过多次了。

一想到水火童子他们苦苦等待自己的焦急心情,通天教主就十分自责。

他花了很长时间吃这碗粥。然后,他把天劫阵、朱华、顶上三花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狰他们听到九山成了一片血海,共工被人一击毙命之时,都已万分惊愕。开战之前,任谁都想不到会是如此惨烈的结局。至于黄岩派诸人和托塔李天王的生死,通天教主当时未能确认。

待通天教主说到西方道人的刁难勒索,他舍去顶上三花时,狰终于暴跳如雷,“接引和准提那两个混账东西!还有教主你这个糊涂蛋!”

穷奇无奈叹了口气:“狰你骂教主作甚?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通天教主心想,自己未把朱华失忆之事和盘托出,算是对了;若让狰知道,它还不知要怎么生他气。

“总之,共工败了,不久天庭应该就要做出反应了。邙山君在鸿钧老祖那儿。教主你破了大罗金仙之体,得重新修行。”狰翘着须子总结道。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朱华受伤的蹊跷,铜儿临死前出现又消失的铅花,共工的谋反,这里面还有很多的疑问。通天教主如此沉思着,却并未将这些疑问告诉他们。

他的心里已经压了太多的事,无论是关于这场战争,关于朱华,还是关于自身的今后,都已让他身心俱疲。

幸好还有水火童子,还有狰,还有穷奇。

幸好在如此疲惫孤独的夜晚,他不是一个人。

☆、第二十九回 紫芝崖心意难定

云台山的悬崖上辟出的白玉露台,在冬日的清晨已结了一层薄霜。站在露台向东远眺,天边萧肃的青色山岚已渐渐被朝霞染成了一抹飘渺的紫雾。碧落与山麓的交际是一缕绛红,日头便嵌在这天山交界的一缕殊色之间。

云海露台背后的碧游宫已笼罩在冬日的晨曦中,而云海之下的森森山麓仍沉睡于夜的黑暗。

狰在云海上默默眺望暗淡的林麓,直到东方的曙光唤醒整个大地,旭日的光辉映射入它金色的眼眸,圆形的黑瞳变成一条竖圆形的线,它才旋身穿过长廊返回通天教主的寝宫。

寝宫外金色小扇子般的银杏落叶铺满庭院。自通天教主身体衰败后,碧游仙境也渐渐出现了四季的变化,只是仙人灵力尚存,即使时值严冬,碧游宫也不过深秋景致。

距通天教主自紫霄宫归来,已过了一旬。道人已能下地走几步路,人也似乎恢复了常态。最近的日子,就像是朱晶带着朱华来投奔之前那样,安静平淡,无纷无扰。只是或许太过安静,老不正经的相柳不在了,臭脾气的朱华也不在了,狰竟不由地生出几分寂寞。他百无聊赖地踢开埋在落叶中的几只硌脚的白果。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狰以为是水火童子,抖抖耳朵抬头瞟了一眼,却不料是通天教主本人。狰跳起,嘿了一声,道:“教主你上哪去?”

“去紫芝崖。”通天教主道。

“上那地方做什么?水火童子呢?”

“水火童儿下山买东西去了,我去透透气。”

“水火童子买东西,穷奇打探消息,你可逮到机会出门了,”狰揶揄道,“我陪你去。”

“也好。”通天教主道。

过去朱华在时,常常与通天教主一同到紫芝崖去。这里是云台山的最高点,站在此处可以俯瞰千里山峦万里河川。那时通天教主便给小朱华指着一座座山和一条条河流,教给他它们的名字和历史。

通天教主站在山崖上,薄薄的白衣外罩着一件墨青色的长袍,随着山风泛起涟漪。一头青丝被风扬起,单薄而略显冷峭的眼皮微垂。他似乎在一心一意地眺望远景,却又仿佛看得只是空中虚无的物象。

狰趴在后面避风的岩石边望着他背影,心里一叹,这道人端的是个捉摸不透的主儿,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难道就不难受么。

通天教主合上眼帘,眉间的川字却抹不去。

鸿钧老祖的话犹在耳边——这蛟精就是你的心魔。

的确是心魔,足以让自己自毁修行的心魔。偏偏距相知相守仅仅一步之遥,却落得个前尘尽忘,从此陌路的命运。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