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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雾(176)

信宿不是一个喜欢寒暄的人,假模假样地跟他试探了一句,紧接着就图穷匕见,他轻声问道:“邵慈,你知道伪造证据、散布虚假事实诽谤他人,是在犯罪吗。”

邵慈勉强保持冷静镇定,面不改色道:“信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信总不敢当,我已经从公司里辞职很久了,现在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刑警而已。”信宿嗓音淡淡道,“你不必跟我装痴卖傻,我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想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潘元德、杨建章、戴海昌、韩旭姚,你、傅采,你们几个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听到“傅采”的名字,邵慈呼吸轻微颤抖起来,手指过度用力握起,指骨都泛白。

他喉结滚动,轻轻咬住牙关,一字一顿道:“我跟傅采没有什么关系,他跟那些禽兽、也没有任何关系。”

信宿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指尖在椅子扶手边缘轻轻一点,轻声道:“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我们林队长让我私下里跟你谈这件事,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邵慈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警方不会对任何人、在任何平台公布关于傅采的任何消息,就算是在那几个嫌疑人面前也不会提起。”

“我只是想知道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

邵慈油盐不进地摇摇头,仍然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信宿慢慢吐出一口气。

威逼利诱都没用,邵慈确实是铁了心不想把傅采牵扯进来。

他隐瞒至此,信宿也不想再逼问什么——死者为大,那些已经被带进棺材里的往事灰烬,生人不想再提起,那就算了。

等到最后一个凶手也落网,说不定真相自然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信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林载川在一起的缘故,他总感觉他的心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硬了,有时候也会不合时宜的对外人“心软”。

别的不说,如果时间再往回推半年,信宿刚进市局的那段时间,邵慈现在恐怕已经被逼问到精神崩溃、和盘托出了——毕竟信宿发动精神攻击的时候向来是不分敌我的。

但可能是在温室里住的时间久了,被林载川养出来了一点温暖的“人情”味,他也没有那么冷漠到不近人情。

“对你来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于是信宿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好消息是,检察院已经正式批捕戴海昌,在结案之前他都会在公安局拘留所进行羁押,不过因为他涉嫌数额巨大的经济犯罪,侦查时间很可能是半年起步,短时间内恐怕结束不了。”

顿了顿,信宿又道:“坏消息是,潘元德这个人,市局目前没有调查到他违法犯罪的证据,他户籍和常住地都不在浮岫,跨省侦查的难度很高,效率也慢。”

邵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低低地“嗯”一声,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u盘递给信宿。

信宿稍微一怔:“这是什么?”

邵慈道:“你们可能需要的犯罪证据。”

闻言信宿皱起眉:“内容呢?”

邵慈深吸一口气:“潘元德,以前聚众吸过毒。当时我在现场……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录下了一段视频,可以看清他的脸。”

信宿垂着眼皮,看着邵慈递过来的u盘,没接,神情变得有些冷淡下来。

这个u盘肯定是从一开始就在邵慈的手里了,只不过直到今天他才肯拿出来。

即便浮岫市公安局是邵慈“精挑细选”出来的负责这起案子的侦查机关,他也并不完全信任林载川、还有他手底下的人,所以到了这种侦查阶段陷入瓶颈期的关头,邵慈才肯把手里的证据拿出来交给警方。

警方的插手,也不过是他精心策划的一步棋,说的难听一点,整个市局只是他复仇的“工具”。

如果市局能够主动调查到犯罪证据,把那些人送进监狱,那就再好不过,如果市局没有找到证据,邵慈就会把手里的线索一点一点放出来,引着公安机关去调查。

半晌,信宿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全然不复刚才的客气,“傅采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我去问戴海昌,他的回答想必会很有意思。”

听到他的这句话,邵慈的脸色倏然变了,刚刚还算是苍白,现在皮肤几乎惨白的面无血色。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信宿,眼神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仓惶。

“我本来想,你一个人筹谋到这一步,殚精竭虑,恐怕也不容易,所以难得善心大发,不想为难你。”信宿一双上挑而狭长的眼睛,盯着他冷冷道,“是我太客气,让你得寸进尺了是吗。”

不怪信宿突然翻脸——这人手里明明有关键线索,不早拿出来,让市局忙的团团转以后,才不紧不慢、不痛不痒地递了一个u盘出来,说潘元德以前涉嫌聚众吸毒。

……确实让人生气。

但站在邵慈的立场,他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他赌上了他的一切、只是为了讨回一个早就应该得到的“公道”,他不能确定浮岫警方是不是真的一定能够抓住潘元德的把柄,是不是真的“大公无私”。

而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张底牌,有一步棋走错,就会全盘皆输。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邵慈不敢赌。

直到戴海昌正式被捕,他才敢把这份证据交出来。

信宿不高兴的时候,说话也懒得斟酌,字字诛心,“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很多方法去求证,戴海昌,韩旭姚,他们应该还没忘记五年前跟傅采发生过什么,受到性侵犯的人到底是谁。”

在邵慈愈发失去血色的脸庞中,信宿又声音不悦低沉道,“但我们林队说,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证据很可能都不复存在,能够用其它罪名让那些人入狱,所以不必再去翻阅死者的生平、惊扰亡灵,他不想那样做。”

信宿话音冷冷道,“警方愿意跟你在这里装痴卖傻,是对死者的同情、和对生者的怜悯。”

“不要把我们警察想的太蠢了。”

“想算计市局,你好像还没有那个资格。”

信宿接过他的u盘,“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自作聪明,仁慈那种东西,我实在不多。”

说完信宿没再看他一眼,起身摔门而出。

邵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眼眶不自觉发红,他缓缓伏下身体,脸颊用力埋在手心里,身体轻微颤抖起来。

信宿推开办公室的门,坐到了沙发上,拎起放在茶几上的奶茶杯子,鼓着脸腮,用吸管喝了起来。

坐在电脑桌后面的林载川听到动静,看他一眼,神情变得有些诧异。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道在外面被人怎么招惹了,炸了一身的毛回来的。

林载川走到他的身边,垂着眼眸观察他半秒,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低声温和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信宿咽下一口奶茶,从口袋里摸出u盘递给他,惜字如金道:“邵慈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