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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雾(277)

这是他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的唯一机会,林载川的神情冷静至极:“我明白了。”

陈成泽又跟他交代了一些琐碎细节,顿了顿,突然道:“载川,你应该还记得,十年多前,我们没有同意你去沙蝎卧底的原因。”

那是让实战考核、模拟作战成绩第一的林载川,心理测试了三次都不合格的题目。

林载川神情一顿,轻轻“嗯”一声。

陈成泽叮嘱他道:“载川,不要有过剩的善良、怜悯,你即将面对的都是凶残至极的歹徒,跟他们一路同行,不可避免会看到流血、牺牲,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他望着眼前沉静内敛的年轻人,“十几年来,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你应该是一把引而不发、最后蓄满力道的那张弓,你要清楚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中途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功亏一篑——”

“即便这一路上不得不踩着许多尸骨走过去,明白吗?”

林载川眼睫微颤,嘴唇轻轻动了动:“……我明白。”

——

同一时间。

东郊别墅。

信宿把车开到家门口停下,打开指纹锁走进很久没有回来居住过的房间,他走进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从里面某个抽屉里翻出一部年代非常久远的“老年机”,现在已经停产了——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使用,很早就自动关机了。

他蹲在地上,对着死机的手机皱了皱眉,打开后壳把电池卸了下来,放进“万能充”里,插进插排里充电。

信宿睡了半小时,把电池充到半电,勉强能开机。

屏幕亮起,这“板砖”竟然还能用。

信宿点击键盘几下,输入激活密码,按键拨出唯一能够拨通的电话号码。

这前朝文物的音质感人,信号也不是很好,电话接通几秒,那边传来一道浑厚稳重的男性声音:“很久没有联系了,阎王。”

信宿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等了片刻,没听到信宿说明这通电话的来意,于是便主动道:“听说秦齐说,你目前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帮助吗?”

信宿:“………”

……这鸟人又回去乱说什么了。

“不需要。”信宿语气有些冷道,“我会在约定期限内做到答应你们的事,不要你们插手。”

对面的男人则语气平稳:“不必心急,凡事谋定而后动。我是一直非常相信你的。这么多年,每一件事你都做的很好,我很期待最终你交给我的答卷。”

信宿听他说完,又沉默了。

“所以你主动联系我,只是想听到一句赞扬吗?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信宿小同志。”男人说话的尾调上扬,带着几分哄小孩子似的戏谑,“说吧,这个时候联系我,到底有什么事?”

信宿面无表情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没忍住低声询问:“你们打算让林载川去什么地方?”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件事我倒是刚好知道,”

男人笑了一声,“本来是不能对外泄露的,但是你的身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上什么忙。”

“当年杀害林载川父母的凶手,北美区域毒贩头目本杰明,在一周前出现在我国边界一带,还从外面带了不少人进来,恐怕还是不想放弃国内的毒品交易市场。上面前几天就注意到了这伙人,他们频繁出入高原、山林地带,从外部很难定位到他们的具体行踪,而且有些成员到现在都没有露过面,无法确定他们的精确人数。所以组织想打一颗‘钉子’进去,跟我们里应外合。”

“我不是这起行动的负责人,具体内容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当时确定人选的时候,因为林载川父辈跟本杰明的恩怨,所以老陈推荐了他——你应该跟老陈见过面了。”

信宿心道:老陈应该就是林载川跟他说的那位“老师”。

男人又叹息道:“不过,载川那个孩子,心还是太软了……其实不太适合那样穷凶极恶的环境,我们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他一个人过去。”

“他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不适合这些高强度的作业,本来组织上打算让他在浮岫工作几年,等资历和年纪都够了,就直接把他调到总局来,跟老陈一样,转幕后当个战略指导也挺好。”

听他这么说,信宿稍微有些意外。

本来像林载川这个年纪,能够坐到刑侦支队长这个位置,已经是破格到不能再破格的提拔了,竟然也只是一块“跳板”。

男人说完,又嗓音醇厚温和地笑了一声,问他:“怎么,听到载川要一个人外出任务,着急了?”

“……”信宿道,“没有。”

男人笑道:“是吗?这么多年,你主动联系我的次数屈指可数,想知道你的近况,还得绕着弯去秦齐那边打听情报。”

信宿没吭声。

男人沉吟了片刻,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对你来说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这次的行动首要目标,叫‘谢枫’。”

——

傍晚,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市局大门面前,车门拉开,一个年轻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冲锋衣,身形高挑,削瘦挺拔的好似一道锋利出鞘的剑。

林载川收到消息,下楼去接人。

见到来人,他神情明显怔了一下——林载川没想到,上面派来接替他的人竟然会是江裴遗。

年前的时候他们刚见过一面。

林载川短暂惊讶后快步走过去,见他一个人过来,面色微微有些意外,“匪石没有来吗?”

这两个人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江裴遗“嗯”一声解释道:“这几天他回家看望父母了,等这边安置下来,我去接他过来。”

江裴遗:“这边的事我听老师说了,我会暂时接手你们刑侦队的事务,直到你回来。”

他在调去省厅前,也在市刑侦队里工作过一段时间,无论是领导能力还是专业程度,对标林载川平日里的工作强度,的确没有比江裴遗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载川跟他略一寒暄,带他走进刑侦队工作大楼。

室外走廊上,江裴遗点了一根烟,单手搭在围栏上,侧头看他:“十年过去,你还是要去做当年没有完成的事了——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那么多年,当时的答卷,你现在会更改答案吗?”

——如果同事或者普通公民在你面前被敌人以极端残忍的手段虐待、杀害,在无法进行暗中救援的情况下,你是否可以做到顾全大局、隐忍不发?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现在,林载川都不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

没有亲眼目睹,一切反应就都难以想象,也无法感同身受。

他垂眼静静沉默着,许久没有回答。

江裴遗看他一眼,轻声开口道:“当年在黑鹫卧底的时候,我看到过很多同事、无辜的人死在我的面前,直到今天,我都能清晰复原每一张画面。”